*

柳三變這個名字幾十年前響徹京師,當時汴京名妓皆以得到柳詞為榮,青樓女子之間甚至流傳著這樣一段話。

——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中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麵。【1】

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可見他當年有多受推崇。

蘇洵揣著袖子點點頭,“柳詞當年極盛,如今也不差。他致仕後回到汴京,落腳的客店天天門庭若市,都是來求他作詞的妓子嬌娘。”

可惜天下文人嫌其放浪形骸混跡花街柳巷,又厭其詞靡靡之音豔的直白,聽曲作樂的時候聽的高興,聽完了轉頭還要罵上一句“淫詞豔曲難登大雅之堂”。

蘇洵自己是讀書人,很清楚那些自詡正統的文人為何排擠柳永。

昔年柳三變躊躇滿誌進京趕考,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然而那年真宗皇帝有詔,“屬辭浮糜”皆受黜落,柳三變淩雲辭賦首當其衝。

風流才子滿腹經綸年少輕狂,初試落第心情鬱鬱,憤而作《鶴衝天》一詞發泄牢騷。

當今聖上曾經很喜歡柳永的詞,《鶴衝天》一出徒增禍端,此後柳永的省試要麼不中,要麼中了也被劃去,“此人風前月下,好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詞去。”【2】

柳七視讀書人的清高於無物本就為人詬病,官家的態度擺明後更是不為文人士子所接受。

偏偏他又是個固執的人,不覺得自己的詞流於煙花巷陌有何不妥,考官喜不喜歡他的文風是考官的事,考不考是他自己的事,彆人管不著。

這一考就是幾十年。

柳七科舉不順,仕途也異常坎坷,好不容易改了名字進士及第,考上之後吏部也不給他派官。

兜兜轉轉十餘年,外派出京再回京,真真應了那句“文章憎命達”。

想起客店中老來多病的好友,老蘇神色懨懨。

他管不了彆人,彆人也管不了他。

旁人自命清高,他家幾代耕讀,放在那些人眼裡就是泥腿子出身,都泥腿子出身了,清高於他而言沒那麼重要。

蘇洵年少出蜀遊曆看遍世間百態,比起虛名,他與人結交更看重人品學識。

要人品沒人品要學識沒學識,這種人再清高有什麼用?

蘇景殊不太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反正能讓他記住的都是名人。

這個時代群星璀璨名人輩出,大佬們在後世都是語文課本的常客,他尊敬崇拜還來不及,哪兒有資格嫌棄人家的風格?

話說回來,他們家老爹和柳大佬結交相識會不會是因為科舉考試都不順利?

曾幾何時,兩個人都是屢試不第的失意之人。

而如今,人家柳大手子早已中了進士外出為官又回京過上了退休生活,他爹依舊沒考中。

“爹,柳先生是五十多歲進士及第,您還沒到五十呢,要不再考兩年?”

他們倆爺兒倆一起考,到時候父子倆一起高中肯定能傳為美談。

要是雙雙落第也沒關係,落第舉子滿街都是,多他們兩個不嫌多,兩個都沒考上老爹也不好意思罵他。

要是一個考中一個沒考中,爹中了他沒中爹高興不罵他,爹沒中他中了爹傷心但沒理由罵他。

中不中都不虧,簡直完美!

臭小子心裡想什麼根本藏不住,老蘇眯眯眼睛,摸摸傻兒子的腦袋瓜,“還想不想讓爹幫忙找柳七幫忙?”

小小蘇立刻正經,“想!”

展貓貓還在牢裡蹲著,這事兒趕早不趕晚,早解決早安心。

蘇洵瞅了兒子一眼,非常誠懇的給出建議,“景哥兒,你將來如果和爹一樣科舉不順,就直接去開封府謀個差事吧。”

看這一放學先往開封府跑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開封府才是他家。

蘇景殊歪歪腦袋想了想,然後煞有其事的點點頭,“爹說的對,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包大人肯定不會將我拒之門外。”

開封府是個很大很大很大的衙門,裡麵除了官差之外還有被招募來的臨時工和來服差役的百姓,相當一部分員工都沒有編製。

有編製的正式員工俸祿高待遇好,沒有編製的臨時工工錢也不算少,隻有那些來服差役的員工最倒黴,因為服差役沒有工錢。

他以後要是科舉考不出頭,去開封府當個臨時工也不是不行。

錢多事少離家近,在開封府當臨時工占了錢多離家近兩項。足足兩項呢,為什麼不乾?

蘇洵嘖了一聲,不再自討沒趣兒,隻嫌棄的讓臭小子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蘇景殊不走,“爹,您什麼時候去找柳先生?”

急急急,他急著呢。

“明日一早就出門,行了吧?”老蘇拿兒子沒辦法,也知道此事關係甚大不能拖,於是給了準話讓臭小子放心,“看你這急吼吼的樣子,包大人現在就該給你開一份俸祿。”

蘇景殊一臉乖巧,“包大人如果要給,兒子也不是收不得。”

蘇洵:……

小小蘇被趕走,搖頭感慨老爹還是那麼玩不起。平時寫文章罵的多酣暢淋漓,怎麼在家就卡殼了?

大概是看在多年的父子之情上才口下留情吧,真要讓老爹放開了罵,就他這承受能力得被罵哭。

小倉鼠熟練的跑到廚房找東西吃,意料之中的又遇見了他們家二哥。

他今天回來的晚,家裡人已經吃過飯,不知道二哥給他留了什麼好吃的,他今天又動腿又動腦消耗很大,給他一盆飯他都能吃完。

蘇軾今天準備的不是鄭家餅店糖餅,而是買了好幾家店的吃食擺滿了桌。

全家搬到京城那麼久,他最滿足的就是街上吃不完的美食,“這是州橋炭張家的百味羹、入爐羊和湯骨頭,再配上張家油餅鋪的油餅,味道非常好。”

蘇景殊飛快入座,心道家裡有個吃貨就是好。

蘇軾已經吃飽喝足,等小弟落座才開始問話,“今天外麵都在傳開封府的展護衛就是前些天殺了高侍郎和鐵捕頭的紅花殺手,這是怎麼回事?”()

“展護衛被人算計了。”蘇景殊咽下美味的入爐羊,將展昭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難得消息沒他靈通的哥哥。

⑧想看醉酒花間的《[北宋]給蘇軾當弟弟的那些年》嗎?請記住[]的域名[()]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外麵的傳言亂七八糟,也不知道傳成了什麼樣子,估計幕後黑手針對包大人的同時還想讓展貓貓身敗名裂。

朝廷的仇恨有包大人拉,江湖的仇恨有展貓貓拉,這麼一看,鐵三角中公孫先生反而是最安全的那個。

小小蘇感慨不已,低頭喝一口他哥強推的百味羹,一口下肚身上暖洋洋的,“二哥,外麵現在傳成什麼樣子了?”

他放學的時候已經到包大人派展貓貓暗中除掉政敵,從傍晚到天黑又經過那麼長時間的發酵,應該進入下一個版本了吧?

蘇軾喝口茶潤潤嗓子,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現在已經發展到包公試圖讓朝廷成為他的一言堂,誰敢不服就派展護衛去刺殺,輕一點的像鐵捕頭一樣隻殺一個,重一點的就像高侍郎一樣將同行家丁護衛也殺掉,要是敢在朝堂上公然和包公嗆聲,那就直接上門殺全家。”

蘇景殊:……

彆說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二哥,他們傳謠言都不動腦子的嗎?”

他知道謠言會傳的很離譜,但是沒想到能這麼離譜,幕後黑手腦子有病吧?

蘇軾豎起食指慢悠悠晃了晃,“你要知道,在天下人眼中,包公鐵麵無私,是百姓遇到屈枉可以放心大膽喊冤的包青天。謠言雖然荒唐,但是傳多了一樣會對包公的名聲有礙。”

大宋建國以來隻出了這麼一個包青天,一旦包公的名聲被破壞,朝廷再想推出個包公這樣被百姓認可的青天就難了。

蘇景殊睜大眼睛,莫名感覺脊背發涼,“二哥,我怎麼感覺水越來越深了?”

最開始他以為這是針對展貓貓的詐騙,展貓貓被坑進大牢後他們覺得幕後黑手的真正目標是包大人,現在聽他們家二哥這麼一說,怎麼感覺連包大人都不是幕後黑手的最終目標?

他們到底想乾什麼?顛覆國本?

北宋時出現過大型造反起義事件嗎?包青天裡有大型造反起義事件嗎?

不知道啊!

蘇景殊大腦空空,隻恨上輩子沒多看幾本曆史書多看幾集電視劇,但凡他腦子裡有一點能用的東西,現在都不至於這麼兩眼一抹黑。

“現在才哪兒到哪兒,你對包大人有點信心好不好?”蘇軾看他們家小弟一副嚇傻了的樣子,端起茶碗淡定的抿了一口,“快吃你的,待會兒就要涼了。”

那可是包青天,經曆過數不清的複雜案件的包青天,他們覺得案件棘手,沒準兒在包公眼裡根本不是事兒。

蘇景殊蔫兒了吧唧,“展護衛在大牢,公孫先生要去鬆江府找外援,開封府的戰鬥力嚴重不夠,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大蘇嗆了一下,“此誠危急

() 存亡之秋也?這句話是這麼用的嗎?”()

小小蘇惆悵的扒拉著羊肉,“你就說應不應景吧。”

?醉酒花間提醒您《[北宋]給蘇軾當弟弟的那些年》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大蘇:……

雖然現在已是春暖花開,但是外麵謠言傳成這樣,對開封府的官差來說還真挺應景。

蘇景殊惆悵完,風卷殘雲般將桌上的肉羹餅子掃蕩一空,摸摸肚子感覺還能再吃點,“二哥,下次可以多準備些,我的飯量好像更大了。”

蘇軾點頭應下,“行。”

蘇景殊繼續,“還有二哥,我放開了吃是要長個兒,你的飯量得控製一下,再吃下去的話就該橫著發展了。”

大蘇伸手,捏住這張不會說話的嘴巴,“你再說一遍?”

小小蘇的嘴巴被捏成金魚,想說也說不出來,“嗚嗚嗚嗚~”

不說了不說了,大不了就吃成大胖砸!咱家養得起!

大蘇眉眼彎彎笑容-->>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