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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大宋,每天都感覺在亡國的邊緣大鵬展翅。
若不是來了市舶司,蘇景殊也想不到連賺錢的地方也有大坑在等著他們。
大宋境內可以用金銀銅也可以用交子,但是金銀並不常見,交子也多是商賈之間使用,百姓日常生活中用的還是銅板。
周邊的番邦小國要是用銅來換銅錢也就算了,要是用貨物來換銅錢,錢都讓彆國給換走了大宋的百姓用什麼?
白玉堂不覺得周邊小國都用大宋鑄造的銅板有什麼不妥,“番邦小國連鑄錢的本事都沒有,日常交易隻能用大宋的錢幣,這不正能說明我們大宋厲害?”
拿貨物換錢大宋又不吃虧,用就讓他們用唄,正好顯示大宋的昌盛國力。
不隻白玉堂,其他人也都這麼認為。
大宋的銅錢又不是白送出去的,想要錢得拿更值錢的貨物來換,番邦使用印有漢字的銅板還能宣揚大宋的天威,怎麼看都沒壞處。
蘇景殊:……
好吧,沒壞處,將來民間發生錢荒的時候彆哭就行。
鬨市中不好說太多,蘇景殊隻是把事情記在心裡,然後繼續聽白五爺介紹市舶司。
公孫先生剛才提到隔壁日本有礦可以關注一下日本的海商,白玉堂便帶著他們去日本商人聚集的地方溜達,“日本商人賣的多是錦、線、綾、蟬羽那些王公貴族喜歡的東西,他們的攤位很好找。”
好找的意思不是說錦、線、綾、蟬羽顯眼,相反,那些東西和其他攤位上的大珊瑚、大象牙、大犀牛角相比非常不顯眼,是日本來的商人比較顯眼。
畢竟矮成那樣的人在大宋境內不多見。
蘇景殊不著痕跡的對比了一下,心道成年人這個身高在大宋境內的確不多見。
沒有估錯的話,大概也就一米四左右。
聽白五爺的意思,這些來大宋做生意的日本商人已經是高的了,東洋島上那些百姓個子更低。
確實很好找。
來往的都是正經商人,所有的攤位都很熱鬨,直接從市舶司衙門的攤位上看不出問題,去查賬大概率也看不出問題。
朝廷年年都會查賬,如果賬麵有問題根本等不到他們來查。
不知道密州市舶司的官員有沒有建密室藏私賬的習慣,如果有的話就按五爺說的做,他們五爺還能再立個大功。
一行人在市舶司轉了半晌,奢侈品是買不起的,看看熱鬨長長見識就是沒白來。
板橋鎮住的都是往來商人,酒樓客棧人滿為患,物價比京城還高,但是物價高也擋不住供不應求。
白玉堂小聲嘀咕,“這兒的房子比京城還貴,果然拚財力還得看商人。”
幸好住官驛隻查證件不要錢,不然在板橋鎮住幾天能把他們帶的路費全花光。
跟著大部隊行動就這點不好,熱鬨是熱鬨了,花起錢來連自己的錢都不敢花。
“我們不住驛館
也不用掏錢。”蘇景殊解釋道,“包大人來板橋鎮之前和密州官員打過招呼,各州都有公使錢用來招待來往官員,咱們是被招待的過往官員,隻要是公事範圍內的花銷都花不到我們的路費。”
就算花他們的路費也沒關係,他們是公差出行,差旅費全報。
白玉堂撇撇嘴,“麻煩。”
蘇景殊樂了,“我以為五爺要說‘公使錢才幾個錢’呢。”
“是想這麼說來著。”白玉堂摸摸鼻子,“但是以前沒聽說過官員離京半路錢不夠花,由此可見朝廷給各州的公使錢應該不會少,所以忍住了。”
大宋的文人一個比一個嬌貴,要是錢不夠花他們會開口說,沒說就是肯定夠花。
小小蘇鼓掌,“五爺機智。”
朝廷冗官冗費,冗的費用不光是官員的俸祿和軍費,還有彆的亂七八糟的開銷。
事關全體官員,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朝廷的費用冗在了哪兒也輕易沒人敢說。
他們可以自己不享受不亂花錢,卻管不了同僚的所作所為,朝廷官員那麼多,這事提出來就是和全體官員對著乾,隻怕剛提出來就得被打壓流放貶謫出京。
改革嘛,都是這樣,雖千萬人吾往矣,能成就是功在千秋,不能成就是把自己搭進去。
眾人回到驛館休息,臨睡前安排好明天的行程。
包拯帶人去市舶司查賬,蘇景殊繼續帶人去市舶司。
欽差便宜行事權力很大,雖說官家沒有說讓包拯巡視密州,但是來都來了,順路看看密州的軍政財政也不費事。
密州官員:……
密州官員隻能強顏歡笑,哭著也要把鐵麵無私的包青天給招待走。
市舶司的市舶使一般由所在地的知州以及轉運使兼領,市舶官員大多也都是州縣官員,雖然經手的錢財非常多,但是他們的品級都不高,多是七品到五品的官。
好在因為市舶司涉及皇家私庫,朝廷對市舶官員的任命很是重視,選拔任命時有不得破格差注初官、避親嫌、避本貫、避置司州等各種限製條件,同時還考察人品資曆政績,條件達不到的話連到市舶司所在州任職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明麵上密州的官都是政績出眾的好官。
包拯離京巡視地方不是秘密,他們人還沒出京城,京東路各州就知道包大人即將奉命巡視登州海防以及青州軍政,沿途各州的官員早就做好了包青天會順路體察民情的準備。
雖然不知道包大人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道包大人體察民情的時候會不會暴露身份,但是隻要他們這些天小心謹慎讓底下人不要搞事,包大人挑不出毛病也不會在他們下轄的州縣過多停留。
他們平日裡沒做虧心事,也不怕包青天忽然來敲門,該擔心的是隔壁登州和青州才對,那兩個州才是包大人重點巡視的地方。
蘇通判對此越發感慨,同是山東地界兒的州,有市舶司的就是升職加薪的跳板,沒有市舶司的就是被排擠才會去的地方,差距如此之大,讓他們登州官
員情何以堪?
“比起驛館(),五爺還是更喜歡自己花錢去住客店。”白玉堂看了眼官驛的房間擺設⒓()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雙手抱臂繼續嘀咕,“這些官員也是看人下菜碟,知道包大人清廉就怎麼簡單怎麼來,這時候清廉有什麼用?”
雖然他沒住過官驛,但是他知道正常的官驛肯定不是他們住的這樣,誰家官驛院子滿是雜草房子四麵漏風?
“也沒那麼差勁。”蘇景殊推門進房,很容易滿足的說道,“有房子就已經很不錯了,總比露宿野外強。”
官驛看上去是破了點兒,但也沒有滿院子雜草,房間不是四麵透風,隻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以抬頭看星星而已。
夏日晴朗,晚上吹著小風看星星還挺舒服的,要是倒黴催的遇到下雨天,驛館的差役也會修修補補,不會讓過往官員住漏雨的屋子。
除了朝廷下令要修整的門麵,各地的官府衙門都破破爛爛,要當官得習慣這些才行。
官員的正常任期是三到五年,不正常的話到任幾個月就調走也有可能,修繕官府衙門花的是他們任上的錢,享受到的卻是後麵的官員,所以地方官都不樂意在官家的房宅上花心思,官驛也是這個道理。
任期滿了回京述職,朝廷考核官員政績是要看賬本的,上任時賬上有多少錢、離任時賬上有多少錢、怎麼花的、理由是什麼,都查的清清楚楚,考評結果好的無一例外都是賬麵銀兩增多的官員。
官衙修了也享受不了幾年,還會讓公賬上的錢變少,地方官不樂意乾這種損己利人的事情很正常。
接待官員有接待官員的門道,公使錢發下來到地方官手裡,想怎麼花當然是他們說了算。
最好接待的就是他們包大人這種清廉的好官,隻要把人往官驛一帶就行,要是遇到不那麼清廉的官員,人家根本就不往驛館來。
“五爺要是想知道地方官的公使錢都花去了哪裡,回頭我們可以一起去長長見識。”蘇景殊小小聲提議道,“離京之前我都打聽好了,在地方當官水深著呢。”
倆哥哥給他講了怎麼避開上官同僚使絆子,熱心的龐衙內也從他的紈絝朋友中打聽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就是這個有用不那麼正經,想實踐的話會顯得他是個一勾就入套的貪官。
如果五爺想見識,他也不是不能舍命陪君子。
蘇大人義正言辭的說道,仿佛真的隻是為了滿足白五爺的好奇心。
白玉堂:……
想長見識的話可以直說,不用拐彎抹角拿他做幌子。
“不說了,睡吧睡吧。”白五爺伸了個懶腰,擺擺手朝隔壁的房間走去,“明天還要早起去市舶司,沒有包大人在應該能花錢,我去看看帶來的錢還剩多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展昭那麼正經肯定是被包大人影響的,他要是天天跟在包大人麵前他也正經,這不,有包大人在他連花錢都不太敢花,生怕包大人露出不讚同的表情。
換成他們蘇大人就不一樣了,蘇大人能和他一起買買買。
() 正巧要出門的包拯:???
包大人轉身問道,“先生,我看上去很凶?”
公孫策忍俊不禁,“大人再溫和不過。”
可是他知道他們大人性情溫和沒有用,在外人看來包大人就是鐵麵無私的代名詞,都鐵麵無私了肯定是個嚴肅的人,相處時會緊張也正常。
白護衛以往自在慣了,到京城後行事也無所顧忌,大概他也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可能不那麼規矩,所以在大人麵前才略顯拘束。
展昭煞有其事的點頭,“就是就是,他這是心虛,和大人沒有關係。”
他們大人的脾氣再好不過,看他在大人麵前多自在,某隻老鼠不自在隻能說明他心虛。
公孫策笑道,“展護衛可以去白護衛麵前說說,興許白護衛就不緊張了。”
“我不,我這麼說的話他肯定要找我打架。”展昭立刻搖頭,他是個輕易不肯動武的好護衛,打打殺殺多傷感情,不乾不乾不乾。
包拯也不是真的在意彆人眼裡的他凶不凶,凶才能震懾壞人,“展護衛和公孫先生且去休息,我去景哥兒那邊看看。”
市舶司那些海商的船都停在海上,帶上岸的隻是少部分貨物,他們今天已經看了許多攤位,明日再去的話不用再去彆的地方,隻去那些日本商人的攤位就行。
白日裡提起遼國高麗日本喜歡收銅錢時他還沒怎麼在意,來到驛館後才忽然想起來經常會有日本商船滿載金砂來大宋換銅錢。
遼國高麗商人來大宋做生意是正常的以貨易錢,貨物多少錢就賣多少錢,價格高點低點也不會太離譜。
日本商人不一樣,他們有時滿載金砂,有時滿載大宋不常見的新奇之物,且販賣時價格極低,十文錢的東西可以用一文錢買到,所以日本商人在沿海一帶很受百姓歡迎。
商船高大廣深,一船便能載數萬貫銅錢而去。
棄小而不就者,有圖大之心。
滿船的金砂和滿船的銅板相比肯定是金砂更值錢,可是日本商人棄金而取銅,意欲何為?
大宋每年都在鑄錢,正常年份每年會鑄一百萬貫到三百萬貫左右,按理說民間的銅錢應該會越來越多,可事實上確是越來越少,總不能鑄出來的錢全被外族給換走了吧?
包拯以前從來沒想過這些,現在忽然發現周邊小國都在薅大宋的銅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們覺得周邊番邦小國都用大宋的銅錢是大宋有威望的象征,可大宋的銅礦是有限的,他們的百姓也要用錢,銅錢都讓周邊的外族給運走了他們的百姓用什麼?
不行,回京後得和三司的官員談談,沒有記錯的話,太宗皇帝在位時曾下詔嚴禁商人從榷場攜帶銅錢出境,去遼國隻能待貨物不許帶錢。
不過真宗皇帝繼位後就沒怎麼管過這條禁令,所以往來的商人依舊能攜帶銅錢通過榷場和彆國商人交易。
太宗皇帝下禁令必定有他的道理,如今再拾起來也不是不行。
“朝廷
原來下過禁令啊?()”蘇景殊眨眨眼,沒想到趙一曾經還乾過這種好事兒,可惜後麵的皇帝沒繼承下來,弄得大宋年年鑄錢年年銅錢不夠用。
他沒學過明法科,對朝廷的律令其實不太了解,不隻是他,朝中進士出身的官員基本上都是這樣。
科舉考試也算是應試教育,朝廷考什麼他們學什麼,明法科專精律法,其他科對律法一竅不通。
官員不通律法聽著很離譜,但是這年頭的官員可以有幕僚,隻要招個懂法的幕僚就能解決問題,所以很多官員即便當了官也不怎麼學律法。
畢竟他們可能一輩子都當不上京官,刑部、大理寺那種地方他們也就隻能看看,去地方當官能把朝廷下達的政策落到實處就已經很不錯了,懂那麼多律法也沒用。
術業有專攻,像包大人這樣本身對律法條例信手拈來的縱觀朝堂也沒幾個。
包拯點點頭,繼續說道,“此行隻是查黃金的出處,銅錢之事可以暫且放放。?()?『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們要查的還是襄陽王謀逆一案,其他事情等結案之後再查,不用現在操心。
要查銅錢外流不能來密州,密州市舶司的交易量還不夠,到時得去南方幾個市舶司查,他們先解決手上的問題為先。
蘇景殊應道,“大人放心,我知道哪邊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