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招得很快。

他說自己叫路雨,是土生土長的島民——按照他這個年紀,確實不大可能是從外麵被送進來的,司法機關也沒那麼不乾人事,他父母都是罪犯,島上混的,有一天出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從那以後,他就開始在街頭流浪。

像他這樣的小孩很多。

但是西嘉島是一個很講秩序的島。無論你是不是流浪,你都必須要上學。尤其是在島上出生的小孩,他們沒有經過外麵的社會化教養,更有可能失去對政府的敬畏,以及常識的匱乏。

政府需要懂規矩的島民,他們必須在學校上學到15歲。大概初中畢業的樣子。

學校提供住宿和飲食,這是免費的,所以很多家長非常願意送他們的小孩去上學。節省開支。

但是現在放寒假了。

所以他又出來流浪了。

“這就是你殺人的理由?”章馳指了指地上那個閉著眼睛的男人。

路雨:“他是煉銅癖。”

章馳皺了皺眉頭。

路雨指了指他褲子中間那一灘血:“我沒有殺他。我隻是把那個東西割了下來。”

章馳:“但是他死了。”

路雨說:“真可憐。”

章馳:“……”

路雨:“他先找上我的。我剛好手裡有刀。”

章馳:“你的意思是他找死?”

路雨:“姐姐,你真有文化,兩個字就把我想說的說完了。”

章馳說:“他是失血過多死的。”

路雨說:“我就說嘛,不關我的事。”

章馳:“……”

路雨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她:“姐姐,你帶我走吧。”

章馳:“我看上去很像好人的樣子嗎?”

路雨:“我很有用的。”

章馳:“什麼用?”

路雨:“你是剛從改造營出來的吧。”

章馳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

路雨說:“你身上有改造營的味道。”

“那種木頭的香味。剛從裡麵出來的人都有這個味道。”

章馳:“所以你剛才攔住我?”

相比起在這裡混了有一段時間的老油條,像她這樣剛出來的人,更有可能被騙到手。

路雨避而不談,他接著剛才的話題:“我在這裡住了十一年,我可以給你當向導。這裡的人很壞的,你不要被他們騙。”

“……”章馳說,“謝謝,你看起來挺有說服力的。”

她又問:“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路雨:“你是個女的。”

章馳:“?”

路雨:“應該不是煉銅癖。”

章馳:“……”

路雨的目光又滴溜到了她手上的麵包上:“姐姐,我吃得很少的。而且我有地盤,你可以到我的地盤住。”

***

章馳跟著路雨往他說的地盤走。

她塞了兩片麵包給他,一路上,他都吃得很安靜,慢慢地咀嚼,非常有他剛才說的“吃得很少”的範兒,肚子咕嚕的響了不知道多少聲,還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麵包皮。

章馳舉起手裡的剩下的大半袋麵包,說:“這一袋都是你的。”

他兩眼發光,接著又很勉強地說:“啊,這麼多,我怎麼吃得完啊。”

章馳:“……”

“你吃不吃?”

路雨毫無猶豫地將整袋麵包都接了過去,然後用他平生大概僅學到的恭維話對她表示了感謝:“姐姐,你人真好。好人一生平安。”

章馳眼前浮現出改造營門口的橫批。

她低頭,看著這個身量還不到她胸口的小孩,琢磨他跟著自己的真正理由。

年紀太小,沒有能力跟垃圾場的人搶食物,所以隻能在路邊騙騙像她這樣的人討口飯吃。

隻是想要口飯吃。

很合理。小孩再怎麼都搶不過成年人。

他給她當向導,換取她的庇護。

他說放寒假的時候隻能流浪街頭。

可每一年都會放假,之前流浪的時候,他都是怎麼生活的?

他剛才的表現非常熟稔,好像已經做過不知道多少次。

他應該得手過,所以才這樣理直氣壯。

那之前呢,他會不會也提出要求,要那些給他食物的人帶他生活?

章馳停住腳:“你家裡,隻有你一個人嗎?”

路雨咬著麵包轉頭,嘴巴鬆了,麵包差點掉了出來,他眼疾手快地塞回嘴裡,然後就呆在了原地。

章馳:“你家裡還有其他人?”

小孩和女人是最沒有攻擊力的人類,所以很多時候,犯罪分子會利用小孩和女人引誘被害人上鉤。

小孩為了生活,會對控製他的罪犯言聽計從。

而且由於年齡太小,他們做這一切的時候甚至不會有感覺到任何道德負擔。他們會做得非常自然。

路雨指了指前麵一個又老又舊的居民樓,狹窄的街道黝黑得看不到儘頭。

“快要到了。”路雨腳步加快了,“我家就在這裡麵。”

他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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