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盾倒在了地上。

一股熱流從腳底板升起,穿過脊髓,四肢百骸,最終抵達了章馳的大腦,好像潮水一樣,來得急,去得也急。

自從吸收於度的能量之後,她身體的吸收通路就似乎被徹底打通了,類似於一條單行道被拓寬成了雙行道,能量吸收的速率有了很大的提升,基本上,隻在一秒的時間之內,能量就會完全地走完融合的流程。

但這也不能說明所有的能量融合都會維持在這個時間。

畢竟到目前為止,她都沒有再遇到跟於度一樣的人了。

他是稀有產品。

跟她一樣。

普通的,類似於這個醫生,他口中的雷德蒙,能量本身就不算多。

如果像於度這樣的,時間也許會超過一秒。

——能量的通路再寬,來得太多,也一樣會麵臨堵塞。

奇良看著一屋子或死或活的小孩,問:“現在怎麼辦?”

***

埋人是一個非常需要耐心的活,首先,你需要把土挖開,土不能太硬,太硬的土不好往下深挖,其次,你需要力氣很大,或者有人給你搭把手,把變沉的屍體完完整整地放進你夯實的坑裡,最後,你需要把剛才挖開的土一點點填上。

最後一步是最難的。

因為你得看著那些土一點一點蓋過所有人的臉。

他們曾經活過。

而你要讓他們徹底不見天日。

死掉的小孩被埋在了廢墟,這裡不會有人來打擾,他們被放在一起,如果有往生,也許,他們還會一起去投胎。

奇良站在墓碑前為他們祈禱。

墓碑很小,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在這座島上流浪,也許跟路雨一樣,曾經有過家,後來沒有了,也許從來就沒有過家,一塊金屬墓碑,上麵隻寫了埋進去的時間,在正中央的位置,一行冰冷的數字。

不知道該寫什麼。

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死的,什麼時候出生,叫什麼名字,統統不知道。

其實死了的人不知道彆人為他做了什麼。

但是活人總要做點什麼。

埋在這裡的屍體,和被那家醫院完全處理掉的,溶解掉的,衝進下水道的屍骨,其實沒有什麼兩樣。人就是一團細胞,一團巨大的細胞,對於地球來說,一個人和一棵樹沒有什麼差彆,從絕對意義上來講,沒有任何東西徹底地消失過。他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

但這些生和死的定義,對人類來講是那麼的重要。

無數的神話和道理,都永遠逃不開生死的難題。

因為這個世界殘酷,又美好。

他們舍不得。

所有往生,來世,當下的苦難,未來的許諾,任文明更替,一代又一代,扯出來的,都是那一團一樣的迷霧。

生,死,你,我。

愛。

奇良說:“為

什麼人可以這麼壞。”

周宇說:“因為世界沒有愛。”

周宇的話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這是一個很肅穆的場景,他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雖然這句話沒有毛病,但是他的語氣太過於……玩笑。

用一種戲謔的方式對待生命。

某種程度上是在回避內心曾經出現過的軟弱。

大概是上了年紀人的通病。

章馳想。

來自遠端的沉默也許喚醒了周宇內心的不安,沒過多久,他的聲音又從耳機裡傳來——

“你真是個小孩子。”

“當然是因為錢。”

實驗體,醫院,改造營,垃圾島,從他們坐上來這座島的飛機開始,到他們決定離開這座島,一切的因果,都無外關聯這一個字。

錢。

他們在改造營挖藍鳴沙礦,在編織工坊做手工編織,在垃圾島生產生活,他們創造出來的價值幾經易手,層層盤剝,最終分給了在餐桌上等待已久的一位最重要的饕客。無論任何人,體麵或不體麵,進入這座島,都變成了純粹的生產工具。

現代奴隸。

自以為是在為自己工作,實際上是在搶奪自己創造價值的一口餘糧。

這座島不過是海恩科技的養分池。

章馳無聲地在心底歎一口氣,她有一點想回答奇良,但想完,又覺得其實沒有回答的必要。

天真是一種很寶貴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儘量不要去打破它。

因為它們就像花瓶一樣,碎裂之後,再怎麼拚湊,也永遠不會是原來的完美。

奇良說:“可他們已經很有錢了。”

即使不是白銀共和國的人,章馳也知道海恩科技很有錢。

反正上網的時候,點開任何熱門論壇,幾乎都有這家公司的討論帖,醫療美容,義體移植,鋪天蓋地的新品宣傳廣告。

網絡互聯,熱門網站就那幾個,白銀共和國和奧天帝國“語”出同門,兩國又是毋庸置疑的超級強國,成功奪得語言霸權,全世界都得學他們的官方話。

俗稱“世界語”。

語言統一的好處有很多,他們很方便招募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才,產品賣往世界各地,在世界打響名號。

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很有錢。

周宇:“他們還想要更有錢。”

奇良:“為什麼還想要更有錢?”

周宇:“你問他們去。”

***

死人的事處理完了,現在輪到活人的事。

醫院裡麵的義體全都是試驗品,非常不穩定,無法使用,章馳將所有人為致殘的小孩帶去了城景醫院。

第一次是奇良開車,下車之後,奇良和路雨在醫院等待,章馳開車往返,將剩下的需要醫治的小孩帶到城景醫院。

——車子載人的數量有限。

往返需要時間。

等最後一次往返結束,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十點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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