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垠的黑暗之中,她感覺自己在下墜。
她張開手臂,身體躺平,手腳都輕盈得不像話,耳邊沒有任何的風聲,她在安靜中緩緩下墜,好像一片羽毛,沒有驚動這片黑暗裡蟄伏的任何生物。
她不知道自己下墜了多長時間。
失重感一直都不是很強烈,這種下墜非常的不真實,她仰起頭,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了一束從遙遠的天際洋洋灑灑垂下來的光,一個渾圓的光圈,不是很大,甚至稱得上狹窄。但周圍的環境太過於黑暗,這一束並不刺眼的光,在這一刻變得那樣的顯眼。
她伸出了右手。
她感覺自己正在往上飄。這不是符合任何的物理規律——她感覺到自己不應該會飛。她就隻是伸出手,腦袋裡麵想著那一束光,她就真的開始緩緩上升,身體從平躺變成了直立,雙腿漂浮在半空之中,像一支被遺忘在九霄雲外的風箏,在那一束光的外麵,有人正在孜孜不倦繞著這一卷風箏線,將她從洞裡拉出來。
她抵達了洞頂。
頭好像被卡住了。
如果這個洞再大一點就好了。
洞好像聽見了她的心聲,在下一秒,從巴掌大小迅速地往四麵八方擴張,越長越大,越長越大,到最後,沒有任何的光能夠再被洞壁擋住。
她的視野變成了一片白色。
如果再暗一點就好了。
眼前的世界又在瞬間變暗。
章馳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夢境過於的自由,演化了她此刻能夠想到的所有東西。但她不想做夢,她想要醒來。
失敗了。
她沒有醒來。
她在黑暗之中等待。身體懸浮在半空。
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了一株植物。
它的根莖紮入無垠,低下頭看,一眼望不到底。綠色的根莖呈現上小下大的趨勢,表皮尤為光滑,沒有任何的棱刺和突起,隻是輪廓並非千篇一律的渾圓——一個均勻而等比的六角,分枝呈現螺旋上升的間隔趨勢,均勻布滿整條拉長的尖錐狀根莖。伸長的支杆從下到上越來越細,稀疏的葉片不甚均勻地包裹住大大小小的分枝,通體的綠,隻有最上麵,異軍突起的紫。
那是一朵花,但又不像是花。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花瓣,花蕊,層層疊疊,一種帶著粉的淡紫,像是由葉片組成的玫瑰——跟玫瑰的結構極為相似,下麵大,中間長,上麵最大,但長滿了尖銳的刺,密密麻麻布滿所有的薄葉。
那花就這樣開始舞動。
章馳往左邊看,它細長的端頭部位就往左邊歪一點,章馳的視線往右,它就擺動著身體將“花朵”送到最右側。
好像那不是朵花,而是它的……
眼睛。
章馳伸出手。
那朵花感覺到了什麼,拉長根莖,半空中劃過一個僵硬的弧形——好像它用力到了極致,“肌肉”也開始繃緊,就這樣湊了上來。
章馳
碰到了花瓣。()
一種強烈的情緒,好像萬頃沙粒迎風而起,鋪天蓋地之勢湧來,將她整個人掩埋。她的靈魂好像鑽進了這一株植物,她感覺自己的手腳都變成了柔軟的根莖,毛孔是那些舒展的葉片,她的眼睛,正安在那一朵花上,在虛空之中感知安靜與躁動的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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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很安靜。
是她的心在跳動。
那是,強烈的恨。極致的恨。燃燒著,叫囂著,從她的身體裡麵噴薄而出,她感覺有人拿火燒著她的葉片,拿刀,各種各樣的刀,大的,小的,金屬的,陶瓷的,好多的人,圍在她的身邊,對著她的葉片做著努力的切割。
“嘎吱““嘎吱”“嘎吱”……
她的身體感到疼痛,她想要喊出聲,但她隻是一株植物,她無法發聲,於是隻能劇烈的扭動身體。
刀一點點落在她的身上。
他們取走了她的葉片,砍下了她的枝乾,但他們沒有殺死她。用各種各樣的辦法,世界上最殘忍的酷刑,都沒能將她從這個世界上抹殺。
她想要逃。
但她的身體,她自由生長的枝乾,隻要一伸出去,超過一定的距離,強烈的麻痹感就隨著末端的神經傳遞回來。她被困在一個容器裡麵,藍紫色的燈光照在她的身體,她無限的縮小,她從外界獲取的能量無法支撐自己最原始的龐大枝乾,縮小,是為了生命的延續。
她小得可憐。能被人捧到掌心的大小。
能量的代謝變得格外的緩慢,她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喝水,隻是一點一點,往外摳挖,很久之前儲蓄在身體當中的能量。
她開始不再活動。每天懶懶地,就待在容器裡麵。
在漫長的囚禁之中,她的記憶開始變得模糊,她記不清楚是誰在燒她,誰在割她,唯一隻記得,他們都是人類。
她恨人類。
人類……
該死。
章馳驟然醒來。她抽回手。那種快要將她的靈魂燃燒殆儘的仇恨在一瞬間消失。
眼前是一株在向她靠攏的植物。它彎折著末端的根莖,好像低著頭的一個人,花朵也跟著垂了下來,它分明沒有眼睛,但章馳就是感覺到……
它在看她。
章馳低頭看自己的手。
沒有任何的傷疤。她沒有被它的花瓣傷害到。那不是物理上的傷痛。那隻是……一段記憶。
她被自己的這個猜想嚇到。
植物會有記憶?
植物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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