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沒有發生任何危險。

被踩死的蟲蟻不算。

言英成給所有人燒了水,大家補充完水分,滅掉柴火,等到天光差不多能夠見前路照亮,重新出發。

章馳和言英成還是走在前麵,陸英殿後——如果後麵有野獸追來,他會第一個發出警報。

翻過一座山,他們已經能夠看見白銀共和國的領土。

——經過言英成確認。他就是從那兒開車過來的。

他們即將出境。

前方的路一覽無餘——無怪那些變異的生物隻存在在身後的領土,這裡的路看起來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隻需要一點走過去的時間。

但周宇的詛咒理論在這一刻再次生效了——每當他們遇見一件好事,就要同時遇見一件更壞的事。

喬希的終端響了。

打電話過來的是她在蘭卡特認識的新聞記者。

她決定回蘭卡特。

周宇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無語:“你想拿獎想瘋了吧?”

“他們手裡握有白銀共和國在蘭卡特的所有戰爭罪證,這是那些記者拿命換回來的——他們采訪被蟲汙染的受害者,偷拍白銀共和國的軍人投放傳染源,槍殺平民,”喬希說,“新聞社的人大部分都已經被感染了,如果我不回去,他們的消息就永遠傳不出來了。”

奇良指著喬希的相機:“你不是已經拍過那麼多的罪證了嗎?”

“那些證明不了什麼,死人而已,我沒有拍到過投放傳染源的畫麵,白銀共和國可以用一萬種借口來解釋卡斯出現的傳染事件,”喬希說,“就算不找借口,隻要打定主意不認,也奈何不了他們。”

“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有仇,但沒有證據,法官就不會判定另一個人有罪。”

“我唯一擁有的證據,隻是那些被導彈炸毀的房子和在地下掩蔽所被蟲汙染的受害人,我將這些報道出來,說不定,我反倒成了那個編故事的人。”

“網絡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喬希頓了頓,“每個人都曾經被斷章取義哄騙過,於是不再相信媒體的花言巧語。白銀共和國掌控輿論的能力非常強大,隻要有一點可以被質疑的,那麼指控就會被他們的輿論洗到乾乾淨淨,我需要決定性的證據。這就是我來卡斯的意義。”

眾人沉默。

章馳突然意識到,作為一個戰地記者,喬希對於戰爭的危險認知也許並不如周宇以為的那樣薄弱。

她之所以想要讓裝甲車在戰俘營前停下來,隻是因為那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可以真正將白銀共和國和蟲汙染,種族滅絕的罪證帶上審判庭的機會。

但是他們離得太遠了,她的相機拍不到。

“你真的瘋了。”周宇說。

喬希說:“我不是卡斯人,不會被感染。”

“這是感染不感染的問題嗎?”周宇突然來了氣,“從這裡回去,彆說能不能夠重新穿越邊境線

,你能不能在城裡活命都是一個問題。”

“蘭卡特已經淪陷了,你還戰地記者呢,你當這是玩呢。你以為你自己很厲害嗎,你那是遇見了我們,你運氣好,你回去了彆說新聞,你自己命都沒了。”

“白銀共和國的軍隊才多少人?蘭卡特那麼大,他們不一定能夠抓到我,”喬希回過頭,看向他們來時的山頭,“反正,這條路我已經走過了,到時候,等我拿到芯片,就重新回來。”

這顯然是天方夜譚了。

他們現在清掃乾淨這一條路,彆說三天五天,隻怕現在,那條路上的蛇蟲鼠蟻就重新築了窩。

當然,也不一定,回來一定會死。

隻是有可能會死。

跟有可能被白銀共和國抓到,一槍打死一個道理。

“蘭卡特幾l十萬人口,他們就算是要殺,也殺不到那麼快,”喬希不知道是在安慰其他人,還是在安慰自己,臉色突然穩定了下來,“趁著現在回去,渾水摸魚,我將芯片拿回來。”

“而且,我不是去新聞社。我是去他家裡。放心,很安全。”

周宇:“安全?”

在這個地方,安全兩個字就是一個笑話。

他們走到這裡,都不知道有沒有摸到安全的邊。

喬希沒有跟周宇爭論。

爭論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征詢彆人的意見或者渴求認同,她不需要認同,一意孤行,就這麼往回開始走。

言英成上前將她攔住。喬希身高和體型跟言英成相比都落了下風,更遑論言英成格鬥技能豐富,沒過兩招,就把人給拖了回來。

“放開我!”喬希拍打著言英成的胳膊,她指甲尖利,伸出胳膊在半空中一劃,直接在言英成的脖子上扣出了三道連續的血痕。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傑作,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言英成一動不一動地半拖半拽著喬希往前走。

“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他這樣說。

眾人繼續往前。

喬希的哭聲很大,她拍打著言英成的胳膊和背,言英成身體結實得跟牛一樣,紋絲不動,喬希於是指尖用力,狠掐他腰腹的皮肉,言英成痛得齜牙咧嘴,將人直接翻了過來,胳膊夾住,像抱著一本書似的,橫著把喬希往前麵拖。

順便,他捂住了喬希的嘴。

眾人於是在“嗚嗚嗚”的“掙紮聲”中繼續往前。

突然之間,言英成“啊”了一聲。

眾人回過頭,喬希的牙剛好從言英成的手掌上鬆開,言英成胳膊一鬆,喬希一個健步就衝了出去。

章馳突然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荒謬。

在垃圾島,所有人拚命想往外逃。

在這裡,他們千辛萬苦走到泥潭的出口,接二連三有人想要回頭。

她衝了回去,拉住正在往前的喬希,胳膊肘往回收,扯住了喬希的上臂。

“你會死的。”章馳說。

喬希掙紮了幾l次,失敗了。

她的力量比言英成還恐怖。

喬希停止掙紮,說:“可是隻剩下我了。”

章馳:“什麼?”

“白銀共和國斷掉了卡斯的網絡,這裡的聲音傳不出去,蘭卡特隻是一個開始,很快,這場謀殺就會蔓延到其他城市。”喬希胸脯起伏,“隻剩下我,我可以把消息傳出去。我可以通過奧天帝國的媒體將他們的罪行傳播給世界。”

“沒有任何一個時代,比現在更被輿論左右。”

“主導戰爭的永遠都是人,煽動仇恨,呼喚正義,理由,借口,都是為了占據輿論的高點。這是輿論的戰爭,誰掌握了輿論,誰就掌握了勝利。白銀共和國要封住所有人的嘴,等他們對卡斯的種族滅絕成功,即使被人揭發,也不會有人再跟他們追債——這些人都已經死光了。但是,但是如果我能夠將消息傳出去——”

“也許就可以阻止戰爭。”

章馳鬆開了手。

喬希從章馳的懷裡逃了出來。

“就算他們不會被國外的輿論擊倒,白銀共和國國內的反戰遊行也可以讓他們刹車。”

“這是完全滅絕人性的,這是反人類罪,”喬希深吸了一口氣,“沒有人會信任這樣的政府。他們必然會對民眾投降。”

***

下山的路很陡峭,但因為來的時候已經走過一遍,沒有什麼需要避讓的地方,眾人走得很快。

奇良和周宇沒有任何求生能力——在這種環境之下,他們留下來不說幫忙,隻會亂上加亂,章馳讓他們先行離開。

她將那一張價值五百萬的自由卡交給了奇良。

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還不能不能活著出來。

不要浪費錢。

章馳讓路雨和陸英跟著奇良一起走。

但路雨不肯走。

於是陸英也不肯走。

他們兩個比喬希還難對付,奇良和周宇根本製服不了他們,彆說像言英成那樣拖著他們走,不被陸英揍都算好的了。

章馳帶上了路雨和陸英。

言英成也跟著一起來了——他本來就要回頭。

隻是沒有將他們送過真正的國界。

現在他們這裡有了五個人。

她,喬希,路雨,陸英,言英成。

言英成負責開路,章馳殿後,還沒有到黃昏,眾人就已經來到了之前停駐的那一輛裝甲車附近。

喬希止步不前。

她非常心虛。

“其實我也不能夠保證白銀共和國一定會停戰……”

這是最理想的結果,她剛才誠然誇大,隻是為了讓所有人放她離開。

“你們不一定要跟我一起來的。”

她沒有想要鼓動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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