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慢吞吞的白雲從尖頂教堂的上空飄過,夕陽給層次分明的雲層披上橙黃色的光,一個大晴天,太陽好像一個放大的橘子,空氣是無形的榨汁機,一滴一滴將汁水透進雲層。

路雨:“我餓了。”

陸英掏了掏口袋,左邊掏了掏右邊,右邊掏了掏左邊,衣服褲子,連帽篼都沒有放過,來來回回摸索了好幾次,終於找到一顆已經融化的巧克力糖。

北區人民的生活水平不算太高,糖果這種廉價的工業製品反而在這裡特彆暢銷,價格適中,花樣百出。

糖紙不知道在身上捂了多久,光亮的塗層都被折角消磨,看起來皺巴巴的,過期的樣子。

其實,他們有很多的錢。

但路雨認為錢會很容易花光,課本上說的,一個人從沒錢的生活變到有錢的生活會很容易適應,反而,一個大手大腳花錢習慣的人就再過不會節儉的生活。

雖然他不太明白這其中的原理,但是他們應該學習課本上的知識。

這樣才能更好的適應社會。

對於正確的理論,每天多讀多寫,然後用行動鞏固,讓他們成長為對社會有益的大人。

——課本上是這樣說的,他們要成為對社會有益的人。

他們不要當窮光蛋,一無是處的流浪漢,賭光積蓄在街頭混吃等死的懶漢。

魏易留給了他們九十五萬原幣的現金,幾個月過去,他們的餘額變成了九十六萬。

多出來的一萬是路雨跟他每天放學到鋼鐵廠,垃圾堆,居民樓樓下撿廢鋼鐵和廢紙賺的,這裡沒有人是他們的對手,北區人的戰鬥力連垃圾島犯人的三分之一都算不上,垃圾都不會撿,搶點東西慢吞吞的,打架也打不過,不過,這個賺錢的路子最近被禁止了。

因為很多人發現了他們就讀的學校,找到了校長。

在垃圾島,搶彆人撿的廢品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但在這裡,好像行不太通。

被他們搶過東西的人太多,這些人聯合起來,希望校長給他們倆一個教訓。

校長其實不是學校裡最厲害的那個,他們都知道,最厲害的是神父,神父叫什麼名字,他們不知道,他們隻知道他叫神父。每個人都這樣叫。神父長得很高,比他還要高出半個腦袋。

神父找到了他們,說如果再有下一次,會把他們從學校開除。

他們不能夠被學校開除。

這樣的話,他們怎麼能成為對社會有益的人呢?

魏易會對他們兩個很失望的。

於是他們決定收手。

他們決定更加的節約。

“不吃。”

路雨將陸英伸出來的手推了回去,舔了舔嘴唇,眼睛戀戀不舍地從糖紙上移開,義正言辭地說:“要節約。”

陸英將巧克力重新放進了上衣口袋。

這塊巧克力就像是他們生活的支

柱,大海上的燈塔,無論漂浮多遠,路走得有多辛苦,隻要燈塔還在,他們的信心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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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錢一樣,不是用來花的。

是用來藏在櫃子裡,每天摸完再放回去的。

陸英:“可是你餓了。”

路雨:“我可以再忍忍。”

台階上跑過來很多的小孩,穿著黑色的製服,馬上就要到放學時間,這是今天的最後一趟課,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有人在蕩秋千,有人在玩捉迷藏,還有人就坐在樹下看書,教會學校比垃圾島的學校和平很多,沒有搶午餐的惡霸同學,動不動就扇學生兩個巴掌的老師,體育課的老師和顏悅色,鼓勵他們參與到集體活動當中。

不過,他們就喜歡坐在台階上講話。

這個位置能夠看到所有同學的動靜。

危機總是在人放鬆警惕的時候出現,他們不能夠對這些看起來無害的同學掉以輕心。

“就是他們倆嗎?”

“噓,小點聲——你瘋了,你拿手指什麼,你想要害死我們嗎?”

“對不起,米勒。”

“不要讓他們發現你在看他們。”

“可是我看他們不像是那種壞學生。”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你們笑什麼?”

“他們不是壞學生。他們是壞蛋。”

“……這,有區彆嗎?”

“這裡所有的壞學生都怕他們,這就是區彆。千萬不要招惹他們,不然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這麼可怕嗎?我看他們很正常,不像那個潘皮特,我好害怕潘皮特,他現在跟我上同一節課,上一次,我不小心把筆掉在地上,他把我的筆踩住,不讓我撿,說除非我讓他打一拳。”

“你讓他打了嗎?”

“沒有。我說我不要筆了。”

“你真聰明,潘皮特打人可厲害了,上次他踩我一腳,我回去疼了十多天。你這身材,要讓他打你一拳,你肯定得被拉去醫務室。”

“我說我不要筆了——他踩壞了我的筆,還打了我兩拳。”

圍牆下麵傳來隱忍的笑聲,米勒被圍在中間,臉漲得通紅,幾個學生都坐在草坪上,牆角的大樹擋住了一部分的太陽光,這裡是他們在體育課偷懶的秘密基地,樹蔭下很涼快。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喜歡在不被允許玩耍的時候痛痛快快的玩耍,等到被鼓勵去活動的體育課,他們就忽然不想要動了。

有一個學生對米勒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又說了一件那個叫潘皮特的學生乾過的壞事,最後,又有一個學生站出來,說——

“潘皮特也害怕他們,你知道嗎?”

米勒瞪大眼睛:“真的嗎?”

那個學生點了點頭:“我親眼看見的,潘皮特給他們買零食。求他們不要再打他了。”

() 米勒張大嘴巴,嘴巴開得太誇張,顯得很古怪,他又將嘴巴捂住,等嘴巴緩緩合上,手放下來,他飛快地瞥了坐在台階上的路雨和陸英一眼。

“他們是從哪裡來的?”

“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們是插班生。不是從最低年級開始讀的。咦,潘皮特來了——”

聽見“潘皮特”的名字,幾個學生如臨大敵,站著的坐了下來,坐著的往牆角猛縮,一個甩著外八字腳的學生從他們麵前走過,然後,他筆直的行進路線因為台階的存在被攔截,他大概是要去廁所,從台階前麵過去很近很多,不過,在看到路雨和陸英之後,他縮回了腳,從台階背後繞了一大截遠路,過了好久才出現在廁所門口。

幾個學生都心照不宣地閉著嘴,等潘皮特消失,有人說:“米勒,你還沒有交過保護費吧?”

米勒茫然地摸了摸頭頂,稀疏的頭發沒有阻擋手掌的溫度,他頭腦跟著發熱,直覺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立刻問道:“什麼保護費?”

“跟他們說‘我要和你做朋友’,再給他們買零食,他們就不會打你了。”

教堂中間的尖頂大樓中間的位置有一塊金色的時鐘,時間還在走,每天都有人去調試,精度很高,路雨盯著時針,這是她在體育課對抗無聊的方式。

饑餓感成為了一種成就感,能夠忍受越久,她就感覺到自己越發成功。

就在體育課即將結束的時候,一個穿著製服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左胸位置貼名牌,小小的一塊,刻著小小的字——“米勒”。

他哆哆嗦嗦地遞過來一包巧克力糖豆,包裝比他的手掌更大,可能是因為握力不夠,抖得越來越厲害。

一口粗重的喘氣聲後,路雨聽見他說:“我們做朋友吧。”

米勒走了。

巧克力留在了路雨的懷裡。

“這裡的人真好。”路雨撕開巧克力外包裝,透明袋子裡麵是分裝的巧克力,她遞過來一個給陸英,“我喜歡學校。”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潘彼得給他們買了零食之後,越來越多的學生帶著零食來找他們,說想要跟他們做朋友。

他們當然不會拒絕這麼多的“好朋友”。

陸英接過巧克力,牙齒在包裝紙上一咬,巧克力滾進了他的喉嚨,他裂開嘴巴,潔白的牙齒上是褐色的巧克力漬,路雨說了他一句,他立刻把嘴閉上——

這是吃飯的禮儀。

教會學校最注重禮儀,他們可以學習不好,可以沒按時完成作業,但是不能夠扣錯製服的扣子,讀錯教義的內容,在吃飯的時候把盤子弄得叮咚作響,在食物沒有吞進去之前講話。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們成為得體的大人。

誠實、善良、忠誠、節製。

這是教義第一條的內容。

他們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在前三個方向有所建樹了。

所以應該在最後一條上多加努力。

陸英打開巧克力的包裝袋

,舌頭伸進去添乾淨巧克力屑。

白鴿從學校的尖頂大樓墜落,下課鈴聲響起,今天的學習到此為止,學生從教學樓裡一個接一個往外鑽。

路雨和陸英從台階上坐了起來,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校門口的時候,神父攔住了他們。

神父穿著白色的聖袍,兩肩有金色的長穗,頭頂是灰色的尖帽,帶著金色麵具,隻露出眼睛。

那一雙慈悲的眼睛。

經常落在路雨的身上。

有很多路雨這個年紀的學生會得到神父的特彆關照,在放學之後,被神父留下來,在神父的禱告室,接受神父的特彆教導。

每個學生都對輔導的內容緘默不語。

據說,這是神的旨意。

神父在向被選中的學生傳達神的旨意,神旨不能夠外泄給其他沒被選中的信徒,否則,不僅是其他知道旨意的人,連帶原本被選中的信徒,都會受到神的懲罰。

很多學生都想要被神父選中。

但他們不會主動探聽輔導的內容。就算有人想要說,他們也要捂住耳朵,避免受到神罰。

虔誠的信徒會更容易得到神的回應,教義上麵有寫過這條,神父最喜歡挑選那些乖巧安靜的學生。

路雨被選中過一次,不過,因為急著去撿垃圾,她爽約了神父。

後來,神父又找過她幾次。

她不是去撿垃圾,就是急著去搶超市的打折貨,她是一個一點也不虔誠的信徒,雖然每天的念經環節,她總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她對神的旨意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神父慈悲的眼神在路雨身上遊走,他伸出手,手伸到路雨的臉前,在即將碰到她的皮膚時,停了下來,落在了路雨的肩膀上。

“我收到了很多關於你們兩個的投訴,有一些家長希望我將你們開除,”神父拍了拍路雨的肩膀,在路雨緊張的神色中,他說,“我知道你們的姐姐,那個給學校捐了很多錢的好人。我認為你們不是壞孩子,你們隻是需要時間改變。”

路雨猛點了下頭。

陸英遲疑了一下,也跟著猛點了一下頭。

“但是誠信是一條底線,不誠信的孩子不會受到神的眷顧。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錯了再改正,是人生道路上必經的過程。”

神父說:“現在,告訴我,學校器材室丟失的顯微鏡是不是你們偷的?”

陸英看向路雨。

路雨:“呃……”

神父:“很多人希望我將你們開除。”

他們不能夠被開除。

上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學曆,他們無法成為在垃圾島許願成為的那一類人——醫生。

不上學,他們的未來在哪裡呢?

姐姐會對他們很失望。

陸英慌了神,他用力地看路雨,希望得到正確的指示。

路雨低下頭,說:“對不起。神父。”

神父抽了抽嘴角,說:“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偷顯微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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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英:“對不起,神父。”

路雨補充道:“我可以把賺來的錢都還給學校。”

神父:“不管是好的壞的,那都是學校的東西。你們不應該拿走不屬於你們的東西。不過,我很高興你們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可是,做錯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

路雨:“神父,我要接受怎樣的懲罰呢?”

神父:“你們已經是大孩子了,可以幫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分擔工作,清潔地麵,分發食物……”神父舉了一些例子,最後說,“你們需要做對這個社會有益的工作。”

神父手指向校門外,門口停著一輛白色的大型運輸車,南區的車牌,車窗完全關閉,看不清楚司機的臉。

“這是替福利院送捐助物資的運輸車,你們可以坐這輛車去福利院。”

***

沒有經過初次擴容的大腦在接受過量的數據流時會陷入暫時的宕機,連身體用來警示的疼痛感都在飆升之後猝然回落,到穀底,沉寂,消失。

章馳處於完全的空白狀態。

眼前是空白,耳朵邊沒有任何的聲音,她的觸感關閉,剛才還從她的皮膚上剮蹭過去的微風突然消失,鼻子聞不到任何的氣味,草和泥土的馨香,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溫度,天空中已經遠遊的鳥,十幾米高的鐵絲網,紅白配色的平房,顯目的警示牌——

她分明睜開眼睛,分明這些東西在剛才都還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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