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且浮休(1 / 1)

城中盞盞昏黃的燈火,照出阡陌縱橫的道路。

小孩像是一隻晚飛的孤雁,在千家萬戶的煙火中很快迷失了方向。

被踹過一腳的地方疼得太難受,她慢慢走不動道,也站立不住,扶著身邊的土牆,直接躺在了泥地上。

昏迷之際,她感覺周身的冷意莫名被驅散出去,整個人顛簸在溫暖的陽光裡,身體跟棉絮一樣輕。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黑暗過後,冒出一些光怪陸離的夢境,夢裡縈繞著一股淺淡的草藥味,無數繁亂的葉子在她眼前晃動,帶過一重重的光影。

她以為自己快死了,有人圍在她身邊細碎地講話,她隱約聽見一句:“勞煩您照顧。”,隨後是遠去的腳步聲,一切再次歸於沉寂。

宋回涯站在醫館門口,衣擺在狂風中鼓蕩,臉色白得嚇人,手中提著盞將滅未滅的燈。

她偏頭看向長街儘處,躍動的燭火照得她眼神凜凜勁厲,冷得透骨。

她沿著腳印細致找過去,來到小乞丐與人廝打的位置,在附近一家家敲門詢問。

百姓大多懶得管幾個乞兒的閒事,都推說不知情。

拐過巷尾後,宋回涯循著一陣熱鬨的叫好聲走向一間老宅。

幾名衣不蔽體的乞丐正圍著火堆煮湯取暖,聽見宋回涯的問話,裡麵一名男人轉過頭,囂張叫道:“就是老子打的,怎麼了?還有人想替她出頭啊?”

宋回涯摘下鬥笠,唇角輕揚:“哦,是你打的。”

她將鬥笠掛在籬笆上,語氣很柔和:“省了我一些功夫,今日實在是有些累了。”

·

清晨的太陽透過窗格,曬在小孩的臉上。

小孩彆過臉,沒能躲過這陣光,死擰著眉毛,嘟囔兩聲,又躺了一會兒,猛然坐起,驚問道:“這是哪裡?”

剛問完便在身上聞到了一股藥酒味,低頭摸向自己的腹部,感覺沒那麼疼了。

對麵的人問道:“醒了?”

小乞丐才發現宋回涯一直坐在對麵,想起昨夜的事,繃緊了背,不敢動作。

宋回涯表情古怪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一張嘴整晚上沒停下過罵人。連我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小乞丐立即扯起笑臉道歉:“對不住啊大俠,我昨天病糊塗了,腦子不好使,把您當成打我的那幾個人了。”

她一笑,左半邊臉有種皮肉在被拉扯的錯覺,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聽見宋回涯說:“彆摸,上過藥了。”

小乞丐當即跪坐在床上,一幅受了大恩的模樣,要給宋回涯行大禮。

宋回涯悠然坐著,手中拋著個錢袋,麵不改色地道:“不用了,我這人一般是有仇就報。你雖然罵了我半天,可我確實不算什麼頂好的人,用賣了你的錢給你看個病,還算舍得。”

小乞丐慌了一瞬,先是不可置信,再看室內的擺設,以為是回到了昨天那家藥鋪,宋回涯已將她賣在此處做一輩子苦工,當下氣急敗壞,破口大罵,各種汙言穢語輪番地往外冒。

宋回涯走到她身前,伸出拳頭。

小乞丐瑟縮了下,退到床腳,緊跟著繼續咒罵,拿出了今日生明日死的勇猛風範來。

可罵人是個費力氣的活兒,她昨日一整天吃的最多的是拳頭,吼了幾句,已快喘不過氣,隻能停下歇息。

看著對方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死死抱住腦袋,等了片刻,沒等來拳頭,隻聽到宋回涯揶揄的兩聲笑。

宋回涯說:“伸手。”

小乞丐試探著睜開眼,看見宋回涯的拳頭還懸在她麵前,遲鈍地伸出兩手,並掌攤開。

幾枚銅錢落在她的掌心,還帶著一抹餘溫。

她茫然抬起頭,一臉癡傻地張著嘴。

宋回涯摸了摸她的腦袋,溫和道:“既然你願意相信我,我總要還你一個公道。”

說完又拍了拍她完好的右臉,好笑道:“挺精神的。你這種人就算進了棺材,閻羅王都要煩得把你踢回來。命大得很。”

宋回涯的身上好像總有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熏得小乞丐迷迷糊糊。宛如醉倒。

等她從那渾噩的狀態中抽離出來,笨拙地爬下床,宋回涯早已經出去了。

小乞丐順著牆邊,躡手躡腳地從樓道上下去,終於可以確信,這裡不是昨日的藥鋪。

店裡沒什麼人,隻有兩位傷者躺在過道上,哼哼唧唧地呻^吟。

小乞丐快步從兩人身邊繞過,正要出去,橫躺著的兩名傷者忽然扯著破鑼嗓子大哭起來,叫喊著什麼“我錯了!”、“姑奶奶饒命”之類的渾話。

擔心她跑得太快,其中一個還趴在地上,伸出手想來抓她的腳。

“娘誒!”

小乞丐嚇得一聲叫。對著兩人的臉定睛看了幾遍,才認出這倆滿頭包的可憐貨,居然是昨夜那跋扈橫行的“大哥”。

因這場麵實在是太過詭異,小乞丐一腳踢開靠近的手,健步如飛地跑了。

等到了街上,小乞丐才明白過來,樂顛顛地蹦跳打轉,差點撞上路人。

她聽著店家的叫賣,數了數手裡的銅錢,留下一枚,過去買了兩個帶肉的包子。

她吃了一個,意猶未儘地舔舔嘴唇,覺得豬肉並沒有老叫花說的那麼膻,很香,香得她舌頭都要掉了。

看著懷裡剩下的一個包子,猶豫半晌,對著麵皮小小咬了一口。

等拿到宋回涯眼前的時候,包子隻剩下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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