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回涯喝了兩口水,積蓄了些體力,從床上坐起身。
手上那可怖的青黑已經退去,隻是傷口依舊紅腫,久未結痂,她讓宋知怯端來一盆熱水,割去腐肉,清洗傷口,換下臟衣物。
宋知怯蹲在門外燒火,抓了兩把米扔進鍋裡,拿著根木棍在裡頭攪和,眼睛不時瞟向屋內。
聽見宋回涯的咳嗽聲,立馬端過一旁的水壺,敲了敲門,邁進一條腿,朝裡擠進半個身子。
不過是簡單處理,宋回涯已累得滿身虛汗,氣喘籲籲地扶著牆。宋知怯忙跑過去扶她躺下,給她蓋好被子。見她閉著眼睛不動,在床邊站了會兒,緩緩伸出一隻手去試探她的鼻息。
宋回涯哭笑不得道:“你怕什麼?”
“師父,我今天看見老頭兒了,他躺在棺材裡。”宋知怯紅著眼眶問,“師父,你也會死嗎?”
宋回涯沒有半點柔情,直白地說:“師父又不是什麼妖怪,自然也是會死的。”
宋知怯將下巴搭在床沿上,傷懷淒黯地道:“可是我不想你死!”
宋回涯輕笑說:“師父還不想窮呢,也沒見天上掉銀子啊。”
宋知怯:“……”
她一腔快滿溢出來的師徒情跟眼淚一塊兒收了回去。一時半會兒硬憋也憋不出來兩滴,隻能眼神哀怨地看著宋回涯。
宋回涯握了握她的手,安撫地笑了一下,無力道:“我再睡會兒。”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天邊浮著翻騰的雲海,映得屋內也一片橙紅。
宋知怯熱好粥,端到她手上,直勾勾看著她喝。
見宋回涯有了精神,宋知怯緊繃了兩天的心弦總算鬆開,垂眸看著自己的影子投在被子上,晃了晃腦袋,拿手摳上麵的破洞。忽然聽見窗台那邊傳來一女人的聲音:“你醒了啊。”
宋知怯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蹦了起來,從地上抄起一根破木棍對著了她。
窗台上的人遺憾道:“本以為能親眼見你落魄一次,是以才馬不停蹄地趕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宋回涯放下碗,麵不改色地打量著背光處的人,聽她語氣說得熟稔,又實在翻不出多少印象,鎮定自若地答了一句:“昨日夜深露重,你被凍昏頭了?”
女人剛要說話,後來又伸來一隻手,拍著她的肩膀道:“誒讓讓,容我先進去。”
梁洗跳進屋子,順手將自己的刀斜靠在牆邊。年輕書生跟著要進來,透過窗口發現對麵原是有門的,爬了一半又退了回去。
不多時正門傳來幾下沉穩的叩門聲,宋知怯握著木棍過去開門,容貌清雋的男子搖著折扇站在門口,握拳道了句“小生有禮”,這才慢吞吞地走進來。
宋知怯看他這裝腔作勢的扭捏姿態,正想罵他有病,男子手中提著串紅繩係著的銅錢在她麵前一晃,笑容和熙地道:“壓驚錢。”
宋知怯兩手接過,眉開眼笑地行禮道:“多謝公子!從沒見過像公子這麼俊俏的讀
書人哩!()”
書生一擺手,謙虛笑道:“過譽過譽。你叫我嚴大哥便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梁洗在屋中掃了一圈,注意到角落處立著的兩把兵器,定睛細看,眸光爍亮道:“北屠的刀?”
宋知怯捧著錢,正笑得見牙不見眼,一看梁洗的眼神便知她心中意動,飛快喊說:“師父,這把刀是要留給我的吧?”
宋回涯一臉的莫名其妙:“這把刀快跟你人一樣高了,怎麼給你?你舉著擋雨嗎?”
梁洗迅速走近一步,果然說:“那給我吧。”
宋回涯漫天開價:“一百萬兩,你買吧。”
梁洗當真權衡了一下,才彆過臉說:“那你還是歸還北屠陪葬吧。大不了我損損陰德,再給它盜出來。”
宋回涯按著額頭無言以對,宋知怯替她說出心中所想:“師父,你以前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啊?”
梁洗見她當真不肯轉手,才戀戀不舍地挪開視線。
書生獨自忙活,在一旁的桌上鋪了層錦布,打開不知從哪兒拎出來的包袱,在那兒擺弄著幾根蠟燭。
幾人都沒顧得上他。
宋回涯問:“北屠呢?”
梁洗靠在牆邊,唏噓感慨:“在你睡著的時候,已經入土為安了。我跟去瞧了眼,順道給他燒了兩遝紙錢。主動為他送行的百姓有不少,街頭巷尾還有人為他誦經。他那樣厲害的人物,去了陰曹地府也不必擔心會受欺負。隻可惜,久聞其名,卻無緣親身討教。”
宋回涯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應:“是嗎?”
梁洗多看她幾眼,玩味道:“鮮少見你有這表情,莫不是,這叫後悔吧?”
宋回涯沒答,扭頭見那書生點完蠟燭,又掏出個牌位來,鄭重其事地舉著香祭拜,問:“他跟北屠是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他二人互不相識。”梁洗唇角上揚,露出個狡黠的笑容,“而且他不是在拜北屠。不過也是個你認識的人。”
宋回涯狐疑:“我認識的人?”
她覺得梁洗的表情不大對,分明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模樣。
宋知怯跟著湊熱鬨,踮著腳朝木牌上探看。
她認識的字不多,湊巧那二個字熟得要刻進她骨子裡了。很是震撼地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用力指著書生。
宋回涯恍然。
書生長籲短歎一陣,將香插上銅爐,兩手合十,又虔誠地拜了拜,叫宋回涯一時分辨不清他的本意,罵人的話哽在胸口,出也不是,吞也不是。
梁洗欣賞著她陰晴不定的表情,心中一片暢快,嘴角快要咧到耳後:“難得看他這副孝子賢孫的模樣也覺得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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