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但去莫複問(1 / 1)

梁洗聽見喊聲,病懨懨地抬起頭,瞧見遠處徘徊不散的幾個人影,提了提精神,用發麻的手臂抬起佩刀,抱進懷裡。

嚴鶴儀嘀咕道:“那幫遊俠怎麼還守在此處?不會是專等著我幾人上岸,要將我們圍殺了吧?”

梁洗呼吸間吞吐著團團的霧氣,眼前已是白花花一片,站在晃蕩的竹筏上,頭重腳輕,隻有嘴上還留著兩分氣力,極儘真懇深情地道:“乖徒,縱是天塌下來,為師也會頂在你身後。”

嚴鶴儀滿耳朵都是她的算盤聲,翻著白眼道:“此情此景,倒是不必再講什麼師徒情誼。”

清溪道長笑了笑,尚未開口,梁洗扯住他的拂塵,一本正經地問:“這條尾巴能殺人嗎?”

清溪道長對她的古怪性情不覺冒犯,慈和笑道:“老道平日慣使的兵器其實是把劍,不過此番回來,是為與人講道理,自不好攜利器相見,於是隨手取來拂塵裝裝門麵。”

梁洗若有所悟,頷首道:“這東西拿來殺人嫌礙手,抽人巴掌,確實不錯。”

話談間,竹筏推著水花悠悠靠岸。這附近沒有停泊用的纜樁,且隔著幾步的距離,四人足下輕功一點,相繼飛身上岸。

四散的人群跟著彙聚過來。

宋知怯個頭小,衝在最前麵。她枯黃的頭發上覆著層薄雪,在淺暗的晨光中,有種綿軟柔和的氣質,不那麼張牙舞爪了,像隻靈動乖巧的小猴兒,仰著頭問:“師父,你沒受傷吧?我擔心你一晚上了!”

梁洗半身血汙,好似是從死人堆裡剛滾出來的,如此顯眼地杵在邊上,沒得來半句關切,酸溜溜地接道:“我受傷了。”

宋知怯充耳不聞,圍著宋回涯轉了一圈,不遺餘力地吹捧道:“太好了師父,我就知道師父是神仙在世,那些土雞瓦狗就算撲騰出個三尺高,也碰不到師父的半片衣角!”

宋回涯輕輕拍落她腦袋上的碎雪,由著她吵鬨,另一手按在冰冷的劍鞘上,餘光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

四麵的遊俠小步挪動著靠近,眼神中透露著熱烈的殷切,又帶著唯恐惹她嫌惡的克製與小心,朝她抱拳一禮,恭謹道:“宋大俠,是晚輩蠢笨,賢才奸佞不分,真以為謝仲初有那般過人的膽識,浩然自守、丹心可鑒,還曾對其勇夫之舉敬仰不已、推崇備至。豈料到頭來,馮文那狗賊原是為前輩所誅!謝仲初不過是個誣洿清士,竊君子之名的真小人罷了。”

幾人赧顏道:“今朝窺破謝仲初的真麵目,才幡然醒悟,反省自己也不過是下愚之士。前輩不屑虛名,放逸離俗,卻是照見我之卑劣,迷於浮華了。”

“‘不知而自以為知,百禍之宗也。’,蹉跎半生,才學了這淺顯的道理。慚愧。”

宋回涯聽得滿頭霧水,心道馮文又是誰,不動聲色地轉過眼,人群外清溪道長一臉心照不宣的朝她輕笑點頭。

“隻是可惜……”為首青年支吾著似有些難以啟齒,“叫謝謙光那賊人逃了。”

宋回涯又是

一愣:“謝謙光?”()

怎麼她隻在木寅山莊過了一夜,竟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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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謝仲初的長子。前輩在謝府所殺的那位,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家仆。”青年側過臉,對著邊上老道微微躬身,才又續道,“清溪道長識破那賊人奸計,讓場中英雄將其拿下,尚未審問清楚緣由,太守便領著一群官兵衝進門來要人。城中百姓亦幫著阻攔,擠擠攘攘占了半條街,叫喊著我等是頑匪,逼迫我等放人。我幾人勢單力薄,又不敢與百姓出手,實在強留不住,隻好任其逃脫。”

宋回涯恍然,幾乎都要忘了這條漏網的雜魚。

這群少俠守在岸邊,隻是為了與宋回涯告知此事,擔心她無所防備,步了歹人圈套。心意已了,又客套兩句,便禮貌拱手告辭。

濛濛煙靄中,竹筏上橫著根長杆,風波一起,便在碎光粼粼的江河裡,逍遙散漫地朝遠處走去。

鳥是天上魚,船是水中雲。

清冷山水間,片片雪屑自在漂遊,幾點黑色的人影聚在孤挺的老樹下,圍著一個熱氣彌漫的火爐席地而坐。

老儒生給梁洗處理著身上傷口,拿匕首細細剮去腐肉,見對方雙目緊閉一聲不吭,同是一幅犟得出奇的死牛脾氣,惱怒之餘頗感無奈,痛心疾首道:“大好一後生,為何要跟著宋回涯水裡來火裡去呢?隻為一時心頭快意,弄得這滿身狼狽。”

梁洗皺了皺眉,小聲道:“本是想闖出些名堂,好回去接個人。”

老儒生驚奇:“你家中還有彆的親人?”

梁洗感懷舊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老儒生用力一扯布條,勒得對方倒抽一氣,無動於衷地撇下一句:“那更該惜著些你的小命。一群兔崽子。”

他見宋回涯牽著小徒的手朝這邊走來,嘴邊那些罵人的話艱難憋了回去,站起身來,袖口高高卷起,盛出碗滾燙的藥湯。

宋知怯快跑上前,兩手端過,殷勤用麻布墊著,端到宋回涯的手中。

老儒生實在惡心她這番狗腿子的模樣,忍不住噓了一聲。

清溪道長倒是讚揚:“你這徒弟一腔赤誠,倒是不錯。”

宋回涯以為自己聽岔了:“你說誰?我徒弟?”

兩人麵麵相覷。

須臾,清溪道長挪開眼,若無其事地欣賞著遠處山景。

宋回涯笑說:“看來我這徒弟,如今是改好了。”

宋知怯身弱體寒,哪怕穿了厚重的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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