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霄當年反複確認,她確實沒有看錯。做過爐鼎之人,靈海的形態都會發生變化。

垂雲君被人羞辱過,這點毋庸置疑。

鐘以岫看起來是過去的數年內,都似乎被人豢養起來,吸取靈力。甚至那人還如同打下標記一般,在他靈海內留下一顆種子般的小小金核。

在他人靈海中種下靈核,此事難度極高,恐怕隻有金仙半神才做得到。

但性質也十分惡劣,這枚靈核縫補了鐘以岫,相當於救他一命,卻也駐紮在體內,不斷吸取他自身運作的修為靈力,隻將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吐出來用於鐘以岫自己用。

就相當於他在快餓死的時候被賞了口飯吃,但靈海裡永久住了個地主。鐘以岫這個佃農,如果不運轉靈力,自己也會枯竭而死;但運轉靈力,就相當於他白白將靈力送出去,自己隻能拿到一點點份額……

不過幸好,那金核儲存著他大量的靈力,雖然不肯給他,但至少還是在他體內。

鐘霄其實也懷疑過,會不會這是那位魔神留下的種。

可那靈核烈性純然,金光普照,有隱隱的登神之氣,怎麼可能是魔留下來的……

總之,鐘以岫對過往絕口不提,鐘霄至今不知是上仙還是魔神撅了她兄長。

鐘霄能做的,就是為他尋來各種滋補的靈藥。

而明心宗老人基本不剩幾個,明心宗這個宗門除了名字沒換,裡子早就換了,論境界沒人能超越鐘以岫,他自然就成了師尊。

不過一十年前的仙門大會,明心宗受了修仙界太多汙名欺辱,鐘霄不得已將鐘以岫請出來當活招牌。

各大仙門再見到垂雲君都嚇了一跳。

當年與他一同東海屠魔的宗主長老大多都半廢半躲,全都是年輕一輩,隻有他還傲立其中。明心宗弟子在仙門大會中遭人非難,他一出手,便依舊是當年的寒霜掛雪。

但鐘以岫其實狀況已大不如前。

他體內心魄經脈加速凋敝,《悲問仙抄》修補經脈的速度已經比不上他枯萎的速度了,那枚金核雖然運轉依舊,但似乎並沒有救主的意思。

鐘以岫的壽元或許隻有幾十年,甚至十幾年了。

鐘霄不肯放棄。

要不然就是找到當年搞了兄長的上仙,讓祂不論用什麼方式,給鐘以岫再續一口仙氣;要不然就找到《悲問仙抄》的其餘殘篇,看是否能以更快的速度修複經脈,保住他不死。

鐘霄提到前者,兄長就即刻否決了。

他說還不如去找《悲問仙抄》。

一人細細研究過,《悲問仙抄》是夷海之災之前的上古典籍,想要找到實在是太難——

鐘霄歎氣道:“等等吧,我與千鴻宮少宮主有過筆談,他說自己手頭確實有《悲問仙抄》的線索,甚至還說當年東海屠魔的事,他有些想要跟你確認。”

鐘以岫沉默片刻後輕聲道:“宣衡嗎?我記得當年在東海,他也隨他父親

前去過,我與他有一麵之緣。”

“嗯,千鴻宮上下多由宣衡撐門麵,不過他元妻逝世後,便隱居不出,一心守喪,到近日才開始在外走動露麵。”

鐘以岫一到這種事情,就豎起耳朵:“他年紀也不大,竟然就當了鰥夫?”他立刻就掏出窄鏡來,在上頭一陣搜索:“唔,怎麼沒有人說他亡妻是誰?”

鐘霄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拿過窄鏡:“天天就知道刷墨經壇,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一天能回個幾百條,彆把眼睛看瞎了。”

鐘霄順手撥了兩下鏡麵,緊緊皺起眉頭來:“這、這是什麼意思?”

鐘以岫湊上去,就瞧見明心宗分壇內,有個文帖無數人回複:

《[勁爆現場]陸熾邑將寡婦拽入草叢欲行不軌,被暴揍好幾拳!》

帖主倒是個標題黨,正文說自己去經樓的路上,看到陸熾邑又去找羨澤麻煩,說是傀儡切磋,但羨澤最後打贏了傀儡之後,衝過去要跟他打起來。最後一人撕打起來,陸熾邑在草叢裡被對方暴揍幾拳,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但有很多人都和鐘以岫關注到了同一個重點。

鐘以岫:“寡婦?誰是寡婦?”

鐘霄倒是對門中新入弟子的情況比較了解:“啊,對,考核時有一對母子前來,雙雙入門修行了。母親好像就叫羨澤。”

不過鐘霄細想之下,也有點繃不住:“今年入門的弟子,最小的也有十五六歲,陸熾邑看起來也比人家兒子大不了幾歲吧。”

少年人開竅的對象都如此不同啊!

鐘以岫卻不像是開竅的:“比人家大不了幾歲又如何?”

鐘霄實在是沒法跟兄長談這些。

一方麵他像是天性單純不知人事,一方麵又做了多年爐鼎早就破了金身,她這個當妹妹的總不能跟他掰開細講感情的事吧。

她隻能將窄鏡還給他,道:“說來,今日我去經樓取舊典時,黃長老讓我給你帶話,他說你要找的東西,暫時被那位跟你相談甚歡的弟子借走了,你若是需要,可以直接去找她。”

鐘以岫震驚,麵上顯露出幾分恐懼:“要我自己去找她拿書?”

鐘霄抬起眉梢,道:“真想不到你還能與旁人相談甚歡。那便這樣,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我幫你下山去取東西嗎?我看你自己也能做到,你去吧,順便看看陵城是否有人作亂。”

鐘以岫呆在原地,一副天塌了的樣子,而他雷厲風行的妹妹甩袖離去,他這才從冰池裡站起來,拖著水痕據理力爭:“我不要、我、我不去!咳咳咳、咳咳,鐘霄,我要病死了我不要下山!我咳嗽的好厲害咳咳咳!”

鐘霄頭也不回,道:“你總要去見見人,看看世間百態,總不能這輩子隻麵對過霜花和劍刃吧。”

那冰池裡流動澄澈的水滴落在地,冷水一旦離開晏玉冰池,就像是燭淚離開火苗,迅速凝結成一片片圓形的霜痕。

鐘以岫赤腳垂袖,站在滿地霜花中。

他身量高大,卻

在層層帷幔與昏暗曠廳中顯得格外孤苦伶仃,鐘以岫喃喃道:“……城鎮好可怕,人太多了,他們還會看你是仙人主動搭話,要付賬還會來回推拒!……我不要、我……我不要下山啊!”

……

羨澤抱著卷軸走出經樓。

恍惚間,羨澤隻覺得外頭的石燈都像是岫兄幻化成的,不過這一排齊齊整整,應該也不是。

相比於石燈,某個經樓前的炸毛紅衣少年,更顯眼的多。

陸熾邑又來了!

這次他在一處高高的山石上,晃著兩隻木屐,正皺著眉頭看手中的窄鏡。

他天生就有盛氣淩人的精致長相,此刻估計是看到了罵他的文帖,更是慍惱陰沉,好幾次恨不得抬手去砸了鏡子。

她不想搭理陸熾邑,立刻就要禦劍離開,陸熾邑猛地轉過頭,朝她跳過來:“你走什麼?我找你切磋呢!快,拔劍吧!”

羨澤不想搭理他:“忙著呢。”

陸熾邑拽她衣袖:“學而不思則啥啥,這由不得你。本脈主親自貼身指導,大好機會你還不珍惜。”

羨澤唇角微微抬起來,冷眼看著他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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