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月,櫻花季,漫天的粉色花瓣從天空中飄落下來,像是燦爛的一場雨。

東京偏僻學校的一角,幾個少年正進行隱秘的遊戲。

那是一隻已經懷孕的三花貓。

肚子高高隆起,四肢大張,躺在地上,好像一塊爛掉的泥巴。

他們手中握著燒紅的烙鐵,燙在它薄薄的肚皮上。

每燙一下,地上的貓就抽搐一下,惹得他們發出痛快的笑聲。

“我說,差不多也夠了吧。”

最高大的那個男生用腳踢了踢它,見它已經給不出多少反應,他露出有點遺憾的表情。

“這東西懷孕了不是嗎?讓她把孩子生下來,能玩的豈不是更多?現在弄死了,總感覺沒發揮完她的餘熱。”

說完,他感覺褲腿被什麼東西拽住了。

低頭看,什麼都沒有。

他皺起眉,抬腳用力甩了幾下,感覺到什麼東西被自己甩飛了出去。

那個東西撞在不遠處的櫻花樹乾上,發出劇烈的碰撞聲,花瓣一時間落了滿地。

“喂……你們看見了嗎?”

少年露出驚異的表情。

“有個東西剛剛扯住了我的褲腿,很輕……難道是幽靈嗎?”

被甩到櫻花樹下的小橘貓抖了抖。

它顯然很痛,眼睛裡浸滿了淚珠,少年們遲疑著朝它走過來,小貓的耳朵顫了顫,沒有逃跑,而是站在了原地。

因為它身後,就是貓媽媽的身體。

戰鬥以少年們的慘敗告終。

他們看不見這隻貓,全都被撓傷了臉,大叫著逃走了。

小橘貓沒有去追,而是回頭跳到貓媽媽身邊,舔舐起它的臉頰。

陽光、櫻花,和眼淚一起落在貓媽媽的身上,它圓鼓鼓的肚皮已經被燙穿,腸肉和模糊的肉塊滾落出來,不管怎麼舔舐,它都沒有再睜開眼睛。

小橘貓沉默地看了它許久,輕輕喵了一聲,用爪爪輕輕扒拉了一下貓媽媽的眼睛。

“你現在的反轉術式效果太弱,還不能夠起死回生。”

穿著鬆紋和服的長發男人走過來,看見這一幕,眼裡帶著些許憐憫,但更多的是興奮。

這意味著他的計劃可以更好地實行了。

“怎麼樣,雪菜,見識到人類的殘忍了嗎?”

小橘貓回過頭,安靜地看著他。

雪菜,並不是一隻真正的貓,而是一隻咒靈。誕生自人類的負麵情緒。

每隻咒靈都有特定的來源,

她的來源是小動物。

被無端虐殺的貓貓狗狗、被挖走重要器官的大象和鯨魚、被非法狩獵的野鹿羚羊、逃出動物園拚命奔跑,然後死在子彈之下的鴕鳥……

每每發生這樣的事情,人類和動物身上的負麵情感就會轉化成咒力,最後催生出一隻名為雪菜的咒靈。

“人類——最邪惡自私的生物。他們

殘忍的足跡遍布地球上每一個角落。”

“我們必須奪走他們手中的權柄。”

羂索蹲下來,直直看著她。

“雪菜,為了你的同類,你必須貢獻你的那一份力量。”

小橘貓低下頭,看向貓媽媽爛掉的肚皮。

她其實不太明白這些事。

小動物的智商有限,遠遠沒有人類聰明。

羂索就是人類。

一個厭惡人性,所以選擇和咒靈合作的人類。

他說普通人看不見咒靈,不足為慮,但人類還有咒術師。

有咒術師在,人類的地位永遠不會被撼動。

他說,為了擊敗咒術師,必須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比如派一個人去臥底,接近他們,找到他們的弱點。

“我和真人給你人類的身體,帶你來到東京,就是這個目的。”

“臥底……”

為了交流,雪菜變回人類的形態。

她有一雙明媚的綠眼睛,叫人想到春日裡清澈的湖水。此時此刻,這雙眼睛裡盛滿了見證同類死亡的哀傷,懵懂而又信賴地看著他。

“如果我去做那樣的事,就不會再有動物受到傷害了嗎?”

羂索給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容:

“當然。”

“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她看著地上的貓媽媽,沉默了一會,小小聲:“我會去的,在那之前,我要把她處理掉。”

“那就不打擾你了。”

羂索往前走了兩步,頓了頓,又回頭叮囑道:“雪菜,現在普通人也能看見你,所以不能鬨出太大的動靜,你明白嗎?”

少女沉默著,沒有理會他的話,好長一段時間以後,才慢吞吞說了一句知道了。

接著,她開始處理貓媽媽的屍體。

動物沒有入土為安的概念,她隻是輕輕把貓媽媽抱起來,放到櫻花樹下,又慢吞吞地把周圍的櫻花全都捧起來,放在它的身上。

櫻花一瓣一瓣堆疊,羽毛般蓋住貓媽媽的傷口,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漏下來,灑在花瓣上,像是一條金粉色的、溫暖的毯子。

雪菜看了很久,然後挨著貓媽媽坐下來。

她覺得自己有點痛。

被甩到櫻花樹上的時候很痛,和那些人類打架的時候很痛,現在,身上的傷口被反轉術式治好,但她的胸口還在傳來疼痛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能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看著草地上的陽光發呆。

少年撥開灌木的荊棘,看見雪菜坐在那裡。烏發柔順、垂在腰間,柔和朦朧的樹影下,她的肌膚是極為清透的白,明明手指上沾著鮮紅的血液,卻叫人覺得她一塵不染,潔淨至極。

因為她的臉上,是那樣哀傷的表情。

“乙骨憂太,你在看什麼呢!”

“沒、沒什麼……”

憂太下意識轉過身,把這一

幕藏在自己身後。

這些霸淩他的人,同時也會對學校附近的流浪動物下手,今天終於遭到了報應,被看不見的貓咪幽靈撓花了臉。

這根本不算是什麼嚴重的懲罰和報複,但是還是終於叫他們體會到了害怕,因為那是他們理解之外的東西。

於是他們把乙骨憂太扯了過來,想讓他代替他們去承擔那隻幽靈的怒火。

“過去承認自己虐待貓咪的可惡罪行,好好道歉,不許逃跑,不然有你好看。”

威脅一通之後,憂太被推了進去。

少年踉蹌到她的身邊。

他發出羞.恥的吞咽聲,為了自己的懦弱,也為了他突兀闖入這裡的動作。

比起方才所見的那個幻夢般純淨的少女,被潑了滿身墨水的自己實在是野蠻而又汙濁。

這讓他深感罪惡,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容顏。

“乙骨,愣著乾什麼?趕快道歉!”

催促的聲音和石頭一起從灌木叢後麵飛過來。

乙骨憂太愣了一下,連忙跪在她的麵前,用後背擋住飛來的石子。

少女像是這才發現他的存在,抬頭看他,露出被驚嚇的表情。

石頭砸在背上,有點痛,但遠遠不及這雙眼眸所帶來的衝擊,乙骨憂太呆呆地看著她,連自己最擅長的道歉也忘了,茫茫然地張開嘴,說不出來一個字,也感到無論如何都無法移開眼睛。

直到遲鈍的大腦接收了手掌的觸感。

柔嫩、細膩,像是摸到了軟軟的雲片,這對他而言實在陌生。

他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右手正按在她的小腿上麵。

這是他所見過的,最乾淨的皮膚,就好像從來不曾被人觸碰。

但此時此刻,自己沾滿了油墨的手指卻按在上麵,留下臟汙的黑色指印。

“對不起……”

他終於找回了道歉的本領,大腦卻變得更加混亂,一動不動地看著她被自己弄臟的皮膚,喉結顫動之間,本能地吞咽起來。

他想做什麼……

為什麼要對著自己吞口水,他、他難道想要吃掉自己嗎?

雪菜被吞咽的聲音嚇壞了,被他觸碰的皮膚一寸一寸戰栗起來,無措地承受著他手指炙熱的溫度。

她伸手推他,也許是因為太過害怕,力氣小得可憐,隻是把他推得顫了顫。

少年如夢方醒,觸電一般把手收回來:“對對對對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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