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菜,在做什麼呢?

此時已是傍晚,晚霞如火,夕陽像是一道金黃燦爛的屏風,將近處的山和學校隔絕。

乙骨憂太抱著膝蓋,坐在學校門口的台階上,感覺晚上的風有點冷。

她還沒有回來。

今天他第一次真正接觸了咒靈,第一次主動借用裡香的力量,第一次把咒靈祓除,第一次拯救了他人……

接受著被拯救小孩的道謝,憂太在心裡想起了雪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在這裡想要做什麼。

或許是想要和她好好道歉,想要多做一些事情來贖罪,才會等在這裡,想要第一時間看見她的身影。

可是直到現在,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

她還沒有回來。

風愈發冷,少年用力抱緊自己的膝蓋,執拗地坐在風口,不肯離去,隻因為這裡可以第一時間看見她回來的身影。

地上建築物的影子慢慢偏移,不知道過了多久,階梯底下終於出現了人影。

個子不高,刺蝟頭,是狗卷棘。

他正背著雪菜上樓梯。

是背著的。

怎麼回事?雪菜受傷了嗎?

乙骨憂太連忙站起來,焦急地想要跑去她那邊,可是他在地上坐了太久,血液循環不暢,腳發麻了。

怎麼在這種時候……

他有點懊惱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看著背著她上台階,卻依舊走得很快的狗卷棘,感到一陣失落和自卑。

過了一會,憂太終於能動了,他連忙忍著不適朝她跑過去。

少女正伏在狗卷棘的肩頭,背上蓋著一件男孩子的外套,憂太抿抿唇,把目光從外套上麵移開,才發現她的手背上還貼著輸液貼。

那隻小小的手無力地垂下來,漂亮的眼睛也沒有睜開,眼尾紅紅的,是哭過的樣子。

好可憐。像是病懨懨的小貓。

“雪菜受傷了嗎?怎麼回事?她、她打針了嗎?”

狗卷棘看他一眼:“芥菜。”

這什麼意思?

乙骨憂太嘴唇動了動,沒再繼續說話,隻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輕輕蓋在她的背上。

晚上風有點大,隻蓋一件外套不夠的吧。

狗卷棘歪了歪腦袋,想告訴他雪菜在坐車回來的路上睡著了,但是現在不方便打字,於是乾脆繼續往前走了。

高專門口的階梯有點長,兩個少年沉默地往前走,狗卷棘一路把她背到了醫務室。

[雪菜營養不良,像是對什麼感到很害怕,所以不肯吃東西。]

狗卷棘把雪菜放在病床上,然後朝乙骨憂太打字。

[我去找家入老師過來,你在這裡看著她吧?]

“好、好的。”

營養不良……

對什麼感到很害怕,所以不肯吃東西……

乙骨憂太坐在病床前的

椅子上,看著她蒼白的臉,不斷回想狗卷棘的話,越想越是覺得自己該死。

雪菜一定是早上被他嚇壞了。

這不是雪菜的錯,也不是裡香的錯,都是他的錯。

都怪他沒有在第一時間答應雪菜的要求。

他到現在還記得她脖子上的傷痕。

青紫一片,看起來就很痛。

雖然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傷口治好了,但是內心受到的驚嚇和傷害,絕對無法用反轉術式治愈。

他真的該死。

明明知道她失憶了,還擋在她麵前試圖和她講道理……

明明一開始答應她就好了,那樣的話,就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了……

“呀,那孩子也會反轉術式?”

家入硝子穿著白大褂,懶懶散散地走進來。

她有著一頭栗色的長發,眼下黑色的淚痣很吸睛,是咒術界目前唯一一個可以治愈彆人的反轉術師。

在聽見今年的轉校生和她一樣的時候,家入硝子挑了挑眉毛。

“這狗屎一樣的工作終於也有接班人了嗎……”

看見病床上那張臉,她忽然沒了聲音。

接著,家入硝子咬斷嘴裡叼著的Pocky,拿出手機。

“你們先出去。”

她低頭撥號,神情冷淡,語氣倦怠,帶著一層薄怒,叫人不敢直視。

問題很嚴重嗎?

狗卷棘和乙骨憂太什麼話也不敢問,乖乖退到了醫務室外麵,但又有點擔心,於是一起湊到了門外。

“五條悟,我看你是真的瘋了。”貼在門邊,聽見家入老師這麼說。

**

最後的診斷結果和醫院的一樣。

是沒有進食導致的營養不足,所以不能用反轉術式治療。

得知這個消息,乙骨憂太連忙跑回了宿舍樓。

高專沒有設立食堂,不過會有便當外賣堂之類的售賣點,現在已經停止營業了。

他壯著膽子找狗卷棘借了點食材,回到自己的宿舍開始熬粥。

獨自生活多年,乙骨憂太鍛煉出了許多技能,做飯就是其中之一,這是他近幾年做過最用心的粥,成果超乎預料地好。

考慮到雪菜或許喜歡吃甜一點的,他又特地加了很多糖。

晚上九點,他端著粥走進她的宿舍。

雪菜已經醒了,正站在窗邊,看電線杆上的小鳥。

她太瘦了。

早上看見的腰,幾乎是張開手掌就能握住的寬度。

那時候以為是她天生骨架小,現在聯合起營養不良的診斷,乙骨憂太就直白地生出一種憐愛和痛惜。

“吃點東西吧?”

朝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會不自覺放得更輕、更輕。

“早上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少女回頭看過來,看見是他,立即抿起嘴角,有點害怕地往後躲。

“我知道錯

了。”

乙骨憂太嘴唇抖了抖,把粥放在桌子上,下垂的狗狗眼裡裝滿了後悔和愧疚,滿臉祈求地看著她。

“你要怎麼懲罰我都沒關係,不要不吃東西好不好?”

“我給你熬了粥……你先吃一點……出任務一定累了吧?要不要泡澡放鬆一下?宿舍的浴缸不知道乾不乾淨,我幫你擦乾淨好不好?”

“待會……我待會也幫你換衣服……可以嗎?明天、明天也幫你換,以後的每一天都幫你換衣服,彆討厭我可以嗎?”

換衣服……

“真的嗎?”

直到聽見這句話,她才願意看他,小小的臉上裝滿了懷疑和猶豫。

“你真的以後都幫我換衣服嗎?”

“真的。”

得到了她的回應,少年灰藍色的眼睛立即亮起來,用發誓一般的語氣說道:

“我會幫你換衣服,給你做飯,以後你不知道的事情都由我來,求求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我會用以後的全部來向你贖罪的,雪菜,給我機會吧,不要討厭我,求你了……”

聽完他的話,少女低下頭,思考了好一會,然後點點腦袋,就好像完成了一場交易。

“好,不討厭你。”

太好了!

聽見這樣的話,乙骨憂太簡直高興得想要哭出來。

第一次見麵就冒犯了她,後來更是把她的脖子掐成那樣,她都沒有罵自己打自己,也沒有報複自己,還願意給他贖罪的機會。

好寬容。

這是憂太遇見過最寬容的人了。

被霸淩慣了的少年並沒有認為自己的姿態有多麼卑微屈辱,他隻覺得幸福。

他也擁有了犯錯之後彌補、被人饒恕的資格,不會被第一時間厭棄。

這比呼吸空氣更讓他覺得滿足。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乙骨憂太把粥放在書桌上,一瞬間感覺乾勁滿滿。

“你先吃東西吧,我去給你打掃一下浴室,在醫院待了一天,待會泡個熱水澡一定會很舒服的!”

說完,他就跑進了浴室,外麵隻留下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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