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病號室”艱難地統一了臨時戰線。
二樓的“婦幼房”氣氛就祥和多了。
不管是“肥雛”還是“種母”,都是習慣圈養生活的,比起跟著集裝箱上躥下跳,狹小的房間反而讓他們覺得更安全。
草莓把佐伊送來的食盒接過來,在門口聽了聽動靜,感覺這裡安靜得她有點不安。
二樓沒有一樓的“豪華套餐”,但也算不錯,起碼有肉有奶。
草莓他們這個房間的食物是佐伊親自送來的,佐伊打量了草莓一會兒,很憐愛地彎下腰給她擦了擦臉,還悄悄掏出把糖塞給她,小聲囑咐她彆告訴彆人。
草莓非但沒感激,還快嚇死了,緊緊攥住了裝過曲奇的小包,她用儘全力才把自己釘在原地——分開之前,五月轉告了幾句烏鴉給她的話。
第一句就是“小心偷偷給你優待的人”。
佐伊沒在意她那沒出息的樣子,這一層的“種母”都跟驚弓之鳥似的,草莓的表現也不算突兀。隻是轉過身的時候,她略微冷了臉,感覺這個“蘑菇頭”雖然長得不壞,人有點傻,不如樓下那個長辮子的招人。
等佐伊下樓走開,草莓才鬆了口氣,把食盒放到伯爵麵前,拘謹地坐下。
伯爵隻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重新把目光投到了窗外,草莓注意到,她在看長街另一頭的小院。
這條街上,隻有神聖火種住的小白樓和那小院兩處沒塗鴉。
白樓和小院分彆在長街兩頭,有點“王不見王”的意思。
白樓有三層,臨街;而另一頭的小院裡卻都是平房,院牆比房子高,院裡的樹把建築遮得嚴嚴實實,跟整個驛站都有種說不出的隔閡感。
“那是‘神秘’的地盤。”伯爵忽然開口說,“‘神秘’名聲不好,畢竟‘神聖’要用信仰和戒律規訓自己,‘神秘’信奉‘心之所向,為所欲為’。”
草莓不像茉莉脾氣那麼急,也不會咄咄逼人地問很多問題,但她很會靜靜地聽人說。
“之前很多事沒想起來,來這裡才一點一點有印象,沒來得及告訴烏鴉,你替我轉告。”伯爵轉過頭來,對草莓說,“天蠍洲什麼情況我不清楚,但摩羯洲各地應該都有人類的驛站和小鎮。據我所知,除了少數小型驛站,這樣的地方大部分分布在荒郊野嶺。小鎮通常是用能折疊空間的匠人造物搭建的,隻是隱藏,不是不存在,還是會消耗當地的資源,人口太多容易被發現,所以才要以小鎮方式存在。
“每一個驛站隻能聯係一定數量的小鎮,這樣萬一遭到破壞,不至於讓人順藤摸瓜一網打儘。小鎮要麼姓‘聖’,要麼姓‘秘’……不過大部分小鎮沒有火種或者火焰晶,隻是受某一方的庇佑。”
伯爵也不管草莓能不能聽懂,自顧自地說:“這是絕大多數普通人生活的地方,還有一些地方,是用更安全的方式隱藏的。比如‘聖’家的高階‘守護’,能圈出一塊生人勿入的領地;‘秘’家的高階‘極樂’,可以在領
地外周布置幻覺場,間接把自己隱藏起來。我說的‘高階’至少三級,有名氣的幾個地方都要四級火種坐鎮,非常罕見……但是這些跟你們都沒什麼關係。”
草莓已經聽懵了,一張小臉上全是無辜的空白。
伯爵看著她,不知怎的,想起了麵包。
她生過很多孩子,其中一半人出了哺乳期就被拉到樓上催肥。她會儘可能地遺忘他們,故意把他們和其他人生的“小五”“小六”混淆,時間長了,好像真就麻木了,不記得誰是誰。比如現在,她理智上知道她的“小七”和剛出生的“小八”都沒能活著離開地下城,想起來也都沒什麼感覺——小七是男是女她都忘了。
但麵包不一樣。
麵包和珍珠是一對長得不太像的雙胞胎,除去那讓她絕望的“聖晶”,她們是她第一對真正意義上的孩子。跟籠養的珍珠相比,鼠人堆裡長大的麵包反而更像伯爵記憶中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麵包都是唯一一個讓伯爵感覺到母子聯係的孩子。
那孩子溫柔沉默,像一團沒有棱角的棉花,跟眼前這個穿白衣服的女孩有微妙的相似……死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伯爵:“你叫什麼名字?”
“草莓。”
“草莓……那是一種果子,紅彤彤的,很漂亮,酸甜可口,但非常脆弱,一碰就壞。你不要叫這個,不吉利,等安頓下來就改一個。”伯爵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聽我說,你要想方設法跟上你那個紮辮子的朋友,知道嗎?隻有跟緊她,你才能到好一點的地方生活,有一絲絲機會改變人生。不要管這一樓的其他人,想都不要去想他們,當他們沒有靈魂,出生在地下城漿果圈裡,他們就已經沒有‘人生’了。”
出乎她意料,這溫馴的小姑娘聽完消化了半晌,卻沒有懵懂點頭。
草莓又捏了捏自己裝曲奇的小包,輕聲問:“你呢?”
伯爵一愣。
草莓:“你要死了嗎?”
五月轉告她的第二句:“跟上伯爵,一般情況下她不太會理你,那就是沒事。但要是她突然對你說很多話,那就壞了,她不想活了。”
那……
“我不要。”草莓說。
“就要靠你自己隨機應變了,”那個讓她跑起來、舉起重物砸向漿果圈的人這麼交代,“這沒法事先教你,但你記住一個原則:不管她跟你說什麼,所有你聽了不高興的話,你就全部反對,反對到底。”
“我們是一起逃出來的,我不能不想他們。”草莓儘量讓聲音不發抖,“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也不要你死。”
伯爵笑了:“小螞蟻,你‘不要’有什麼用?你有什麼辦法?”
“我現在沒有辦法,也許將來會有。”草莓捏著小包的手指泛白,“我會等,一直記著‘我不要’。”
伯爵身材高大,雖然有些佝僂,卻還是能俯視女孩。她看草莓,就像注視著十幾年前的自己,幾不可聞地說:“等一輩子,你也反抗不了命運,人如果不能
接受現實,就隻能活在夢裡,一場‘腦癌’就夠你絕望而死了。比如我要怎麼樣,你還能拉住嗎?彆自欺欺人了。()”
草莓伸手拉住她的衣服。
伯爵的話她其實多半沒聽懂,好在烏鴉的指令夠簡單。
“那就拉到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