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頓·蘭登是個血族中年人,做漿果汁零售生意,“每天將新鮮活抽的漿果汁送到家門口,為您開啟每一個有品質的美好暗日()”——當然,這是與實物沒什麼關係的廣告詞。
蘭登先生賣的漿果汁都是庫存冷凍貨,裡麵摻了水和雞血,一點增稠劑和添加劑就能讓那些假講究的尾區鄉巴佬喝不出來。一幫連最便宜的血寵都養不起的土包子,還學人家追求“新鮮漿果汁▽()▽『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一副獠牙朝天的野豬樣……
“有錢人能在尾區待著嗎?”蘭登先生向日葵似的到處端笑臉,腹誹著日——他愚蠢的客戶們。
每天不等天黑,他就得出來送貨,在落花汀轉了一大圈,離開時月亮才越過枝頭,車後的保溫集裝箱已經空了大半。車載廣播開始了早間新聞,那些人還在爭論地下城的破事,蘭登聽得有點煩——要他說,那些臭烘烘的秘族就應該去鄉下犁地拉磨,身上虱子都沒抓完,也穿上衣服跟高貴的血族平起平坐了。
南區那些接待秘族的飯館裡飄出來的泔水味讓人惡心。
蘭登把身上的漿果皮衣從後頸拉到前襟,將自己的腦袋露出來透氣,軟塌塌的皮衣一分為二,耷拉到他肩膀上,稀疏的毛發掃得他有點癢。他動了動脖子,感覺自己最近長胖了一些,皮衣不合身了,可是買新的又是一筆開銷……
正盤算著,一個影子忽然從路邊躥出來,被石子絆倒,摔在地上。
蘭登猛地腳踩刹車,探頭出去,獠牙和臟話到了嘴邊:“找死……嘶。”
摔在路中央的小家夥抬起頭,那居然是一隻小小的雌性漿果,亞麻色的長發,人偶一樣精致的小臉,正是最鮮嫩可口的年紀,血液的幽香從薄薄的皮肉下透出來,還沒吃早飯的蘭登不由得抽了口氣,喉嚨動了動。
這是……一隻高級血寵吧?
真的假的,星耀城還有這種品相的?
蘭登下了車,貓著腰搓著手,嘴裡發出自覺很友善的“嘖嘖”聲:“彆害怕,彆害怕……小乖乖,你是誰家養的?走丟了嗎?”
漿果的目光落在他耷拉在肩膀的皮衣上,睜大了眼睛,肩膀弓了起來。
蘭登艱難地把目光從漿果脖子上拽下來。
“這可是個值錢的貨色,”他告誡自己,“得小心點,千萬不能碰壞了。”
隨著他靠近,小漿果防衛似的抬起了手,蘭登迅雷似的伸手抓了過去。
雖然他隻是個中年發福的果汁商,但作為成年血族,哪怕對付最肥最壯的漿果也不用費什麼力氣,畢竟這是一種沒有爪牙的溫馴生物,喂到兩百多斤也是胖乎乎軟綿綿的。
隻要彆遇上那種長得很像漿果的野怪——不過話說回來,哪來那麼多野怪?這裡可是落花汀,離無人區遠著呢,野怪不可能穿過市區跑這來。
而且野怪風餐露宿,一個個長得都都歪瓜裂棗的,哪有這種品相?
蘭登滿腦子“發財了”,獠牙暴露的臉上露出了豺狼相,就在他堪堪碰到小
() 漿果的胳膊時,附近草叢裡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卸力!”
蘭登腳踝莫名一軟,踉蹌著往前撲倒。
小“漿果”——茉莉現在的等級,其實看不清血族的動作,聽見“悲傷”大哥的暗號,她想也不想地一躍而起,掄圓了胳膊把一記“審判”抽在了血族臉上:“你給我去死!”
一級“審判”抽不掉血族的腦袋,但抽個巴掌印沒問題。蘭登腦子裡“嗡”一聲,一側獠牙鬆動,猛地意識到,自己真的遇到了野怪!
“賊太陽!”蘭登咬牙罵了一聲,蠻力將麵前這長了爪子的小生物撞開,心想,“落花汀的保安都去曬日光浴了嗎?”
“大部分野怪單體戰鬥力很弱,他們的可怕之處在於狡猾和團體作案。”蘭登腦子裡自動播放起尾區的安全宣傳。
因為靠近無人區,星耀城時常有野怪出沒,尾區的“野怪防範守則”就和腹區群島上的“地震火山緊急避難守則”一樣,人人耳熟能詳。
“首先,務必確保您穿戴好了皮衣,謹防野怪使用紫外光等工具;快速按動手機開關鍵五次,最近的救援隊將立刻定位到您;除非確定對方隻有一隻,否則,在無法判斷危險性的情況下,非專業人員不要嘗試與之戰鬥,設法迅速離開。請務必牢記,我們是造物主眷顧的高貴血族人,奔跑速度遠超漿果動態視力極限,哪怕是野怪漿果。”
蘭登一把將身上的漿果皮衣拉上,用那慘青色的死人皮護住自己頭臉,奮力掙紮著,轉身跑向自己的貨車——他手機在車裡!
“如果發現手足麻痹、灼痛、刺痛、知覺扭曲等被野怪蜇傷的症狀,請保持冷靜,一兩次的野怪傷害不會讓您失去行動能力,而野怪的攻擊範圍極少超過十米……”
對,隻有十米。
蘭登腳腕仿佛化作了一團棉花,但他咬咬牙還能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撒開腿,十米隻要幾步……
突然,他瞳孔縮到了針尖大。隻見一團明亮的火光迎麵撲來,火光中走出一個略微有些佝僂的瘦小身影,周遭空氣迅速升溫。血族連滾帶爬地躲開火球,抬頭看向那白色長袍下塗著油彩的臉。
那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蒼老麵孔,微微耷拉成三角形的眼皮壓出兩隻深淵一樣的棕色眼珠!
“切記,”守則裡加了星號,“這或許反常識:但請千萬小心年老的野怪漿果,他們往往非常危險。”
那一瞬間,蘭登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戰栗感從腳底下湧上來,他聽到了一聲震動了靈魂的輕笑:“您害怕了嗎?”
血族的恐懼一下被點燃,怪獸一樣將他囫圇個地吞了下去,蘭登腦子裡刹那一片空白。
一級的火種技能很難給血族造成實質性傷害,二級的霍尼老人可以把這個血族燒傷,但火種能力本身穿不透血族皮肉,也就是說,她無法像引燃法官那樣直接讓血族自燃,隻能手搓火球砸對方。
但這種火並不是神話傳說裡撲不滅的神火鬼火,血族也會跑,也會在地上打滾,如果不輔以其他手段,很難
一擊致命。
二級已經是火種中的精英,如此懸殊的戰鬥力,就是人類必須躲躲藏藏才能在世界夾縫裡苟且的原因。
然而這一次,攫住血族神智的,是他自己的恐懼。
烏鴉一直躲在暗處觀察。
挨了茉莉一嘴巴之後,血族先生隻是嚇了一跳,從表情上看,他大概主要是憤怒不解,恐懼沒多少。可見人類即使是火種,對血族來說威脅也不大。
然而血族先生的反應是不糾纏也不反抗,儘管恨得獠牙癢癢,卻一點沒想當場報仇,就像知道茉莉身後還有同夥。可見尾區吸血鬼對付人類火種的圍殺相當有經驗,大概就跟沿海人民多少都有點水性一樣。
沒辦法,隻能讓最有威懾力的霍尼隊長出麵,“極樂”李斯特稍微加工——一級極樂製造的幻覺很假,容易看透,因此動作越小越好——烏鴉隻是讓他少許扭曲了霍尼的臉,讓她老人家看著更恐怖一點。
三步完成,烏鴉終於如願看見了吸血鬼身上炸開的恐懼,抓住時機彈了個火花過去。
這個世界上,有誰能鬥得過自己呢?
血族瞬間就像一頭從小用細鎖鏈綁住的小象,困在精神囚牢裡,縱使力能扛鼎,也一動不能動了。
此時,“悲傷”連放了兩個“卸力”都沒能掀翻的血族瑟瑟地蜷在地上,腫著臉,驚恐地瞪著眼前的黑發“野怪”。
“您乖一點好不好?”烏鴉露出為難的抱歉表情,“不然死相可能會不太好看。”
血族連氣都不敢喘了。
烏鴉端詳了他片刻,伸手拉開血族匆忙間還敞著條縫的人皮衣,扒拉出血族慘白的真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體表冰涼,骨肉異常堅硬……
“哇,”他驚奇地想,“吸血鬼居然也會斑禿!”
蘭登哆嗦著,隻覺得眼前可怕的怪物像是盤算著從哪下口似的,在他腦袋上一通亂摸,方才被野怪抽過的臉上一陣刺痛。
“我要死了,我完蛋了。”被恐懼侵占了全部意識的血族腦殼裡一時放不下彆的念頭。
大概怪物還不餓……或者是有彆的方法折磨他。黑發的野怪沒咬他,頗為和善地跟他商量:“您剛才把小朋友推了個跟頭,挺沒素質的,我覺得您還是道個歉比較好。”
蘭登忙帶著哭腔朝空氣大喊:“對、對不起!”
烏鴉歎了口氣:“一點也不真誠。”
可憐的血族肝膽都縮了一下,胡言亂語起來:“我錯了,對不起,我是吃屎曬太陽的雜種,棺材裡都是向陽花……”
烏鴉在他耳邊打了個指響,血族亂濺的話音戛然而止。
“我們需要搭您的順風車去個地方,可以嗎?”
“恐懼”陰影籠罩下,彆說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