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石牆碎裂,露出一層層灰白粉末,塵土喧天,又寂靜無聲。
門頭“裴府”的匾額早就被摘下來了,空落落一片,無人打理處冒出無數青黃雜草來,如果不是巍峨灰敗的建築仍然佇立,這裡簡直像是荒僻的鄉裡。
裴府原本所在的地勢極好,但今日前來,附近的大戶人家都搬遷離開了,門前鳥雀三兩隻。我原本還準備用遮掩身形的術法,以免被路過凡人看見,徒生是非,但現在想來,卻是我多慮了。
府內稍值價一些的物件都被搬走了,但偏偏還留著一座府邸空宅沒騰地。自然不是因為上麵的人心存憐憫,沒沒收了裴家老宅,而是他們覺得這處——
晦氣。
萬一搬進來,被“仙人”誤解成和裴氏一夥的,平白遭難,要如何是好?
於是這座宅邸,無人來回收。成了儲蓄記憶的一座棺材,將過去所有的血腥過往,都封存其中。
裴解意的身體在微微發顫。
他站在大門麵前,像是被什麼無形之物擋住了,半晌也未曾踏出一步。
裴解意當日拖著一副殘軀,僅用一雙手和上半身與妖獸廝殺之時,也未曾露出這樣近乎於恐懼的姿態來。
我看著他,微微一頓,偏開了視線。
“你要進去嗎?”我突然開口。
裴解意好像微怔住了,他回過身來,看著我,眼中透出一縷迷茫情緒,不自知地那冷顫便將將止住了。
我說,“你一人進去也可以,讓我陪你也——”
“主人,”裴解意很少打斷我,但他此時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眼睛低垂著,聲音喑啞地懇求,“請您陪我一起吧。”
“……求您了。”
我其實沒想到裴解意會這麼說。後麵那一句,我隻是順口多給出了一項選項,用來當作給他台階的借口而已。在我看來,現在的裴解意應該極不願意被人看見他這幅模樣,他真正需要的,是一方隱蔽的、私人的空間。
但裴解意既然這麼說了,我雖然奇怪了下,但還是頷首答應下來。
那些暗衛自然都被我留在外麵,隻是我和裴解意要進入裴府之時,舟微漪也相當自然地邁開了步子——
我:“……”
“舟微漪,”我攔住他,解釋,“你在外麵等我。”
舟微漪垂眸,是有些憂鬱的神色,“可是阿慈,這是在外麵,我怕有危險。”
見鬼了,在凡間界,還有這麼多修為高強的暗衛兼你在外麵坐鎮,是能出什麼危險?
我頗為無言,正要和舟微漪爭辯,看見裴解意略微恍惚的神色,沉默片刻,選擇了最有效的方法。
略微偏過神,遮擋住暗衛的視線,我輕輕扯了一下舟微漪的袖子。
我湊近了一些,用幾乎隻有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道,“哥哥,拜托了。”
“你守在外麵麼……保護好我,我不會出事的。”
其實我能察覺
到,舟微漪似乎是很願意幫我做什麼事的,每次我提出要求的時候,他的心情好像都會異樣地好一些。也知道,舟微漪好像還挺吃……總之姑且可以稱之為“撒嬌”的這一套。
所以我運用了最為快捷的方法,隻是心底開始略微有些羞恥,還有些不大確定的不安。
說不定這招也沒什麼用處,如果舟微漪不答應我……
我好似聽到了舟微漪輕輕地抽了一口氣的聲音。
“……去吧。”他好似有些無奈,伸出手按了一下我的顱頂,“早些回來,護身法器戴好,對他——”
舟微漪看了一眼裴解意,意有所指,“也小心一些。”
我順著舟微漪的目光看去,不明白裴解意有什麼值得我小心的,他現在的修為遠不如我。
但在此時,我自然聰明地也沒有反駁舟微漪的任何話,而是一把抓住裴解意的袖子,將他扯進了裴府當中。
不能猶豫,不然我怕舟微漪會改變主意。
“……”舟微漪。
好。更擔心了。
裴解意原本是有些沒做好準備的,被強行帶入裴府後,身體還有些僵——但他自然不會推拒自己的小主人。幾乎是無意識地跟著邁動步伐,不知不覺間,便已經正式走進來了。
原本焦慮至僵硬不適的身體,仿佛回到了人間那樣緩慢地恢複了生機。尤其被小主人牽住的地方,好像能感覺到那樣蓬勃的、鮮明的觸感。
哪怕隔著一層衣物。
因為過度的恐慌,裴解意產生了一種急切的渴望。他極想去突破那一層衣物,去觸碰更加溫暖的地方,去輕微地碰一下柔軟、瑩白的手腕。但很快,這種對裴解意而言,幾乎可稱得上罪惡的邪念,立即被壓抑下去,轉而剩下的是滿心的對自我的厭惡和痛恨。
他這樣從淤泥當中掙紮出來的人,怎麼能產生這樣……觸碰月亮的念頭。
這是不敬。
是褻瀆。
*
我放出數隻“尋夢蝶”,這種小型靈寵外貌頗為美麗夢幻,散發著幽幽銀光,銀色羽翼翩躚,如果放在黑夜當中,會像是一抹劃破夜空的星石那樣。
隻它在被賣不上價、所以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