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聽見也渡在和我說對不起。

但他那樣傲慢的仙君,半步渡劫、身披榮光的大能,又怎麼會願意折腰,和我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修士道歉。

我低垂著眼,將這當成了我過度虛弱疲累後產生的幻覺,並不在意。

而在離開秘境之後,因為終於脫離了那讓我緊繃至極的環境,又躺在熟悉的氣息當中,強烈的困倦意味蔓延上來。

舟微漪的體溫傳渡了過來,很舒適……適合睡覺。

眼睛很重。

我的睫羽微微顫動著,有些睜不開了。想到現在試煉結束,睡一會應該也沒關係,困意更是成倍地翻湧而來,徹底淹沒了我,待我幾乎已經陷落進黑暗當中時——

我猛地想起了什麼,一下子手抬起來,很順手地扯了一下落在掌中的什麼東西。

觸手柔順,是舟微漪的銀發。

“嗯?”舟微漪也感覺到我的動靜,低下頭來看著我。那聲音放得很輕,和哄人似的,聽的我倦意更加濃重起來,“阿慈,怎麼了?”

我將放置我收集來的資源的幾個儲物袋,一股腦地扔到了舟微漪的懷中,因為太困,不自知地閉著眼含糊地和他說話,“我這次試煉的分數,都在裡麵,你記得幫我交上去。”

舟微漪:“……”

他有些好笑:“好。”

我就這麼閉著眼,短暫地睡了一會,又猛地醒轉過來,追問舟微漪,“等等,我跟著你離開,不算擅自離開考場,取消資格吧?”

舟微漪:“……”

舟微漪這會,是真的有幾分無奈了:“不會。你安心睡。有人問起來我就說師尊帶你離開的。”

我:“。”

我在困倦中含糊地抗議了一句“不要說是他”,但也知曉,舟微漪既然答應了我,就不會有其他麻煩,於是放心地昏睡了過去。

身上好疼。

是從骨頭當中透出來的酸疼,一點點浸入血肉當中,仿佛身體都跟著解體。

我能感覺到無數柔和的醫靈術落在身上,減緩了痛苦,同時一隻手攬住我的背部,稍微抬高了一些身體,苦澀的湯藥氣息直衝鼻尖。

那些珍稀靈草熬製的濃稠藥液,下一秒就被送入了我唇隙之中。

“阿慈,再喝一點。”

……又要喝。

哪怕心底有幾分不甘願,身體卻還是本能地配合著咽了幾口湯藥下去,苦澀的草藥氣息在唇齒間溢散開來。

藥碗被挪開之後,有人用柔軟巾帕擦拭過我的唇邊。動作很輕柔,就是在唇邊停留的久了一會,很惡劣地按了一下我的唇珠,複才鬆開。

……誰這麼無聊。

我隱約猜測是舟微漪。因為在這之後,舟微漪和醫官斷斷續續聊著脈案的聲音傳來。舟微漪的聲音很低,隻偶爾應一聲,顯得很冷淡的模樣,我卻能從那一聲裡聽出他大概心情不大好。

至於

他們商討的具體內容,我意識有些渙散,像被蒙在朦朧的霧氣當中,隔著一層紗,觸及不到更詳細的話。

但想必也就是那些“小心將養著”之類的評語。

從小到大,我不知聽過多少回了。

反正也不至於死,就這樣半條命地吊著。

身邊的聲音變得微弱而渺茫,似乎是他們出去說話了,我在重新獲得的寂靜當中,複又沉入夢鄉。

半夢半醒。

我聽見耳邊傳來衣料摩挲的聲響,很輕,來人大概隻做了一個抬袖動作。冰涼的手指落在我露出在外部的一截手腕上。

……是醫師?

我迷迷糊糊地想著。

這一念頭下一瞬間就被打破了。我感受到精純真元自搭腕的動作流入體內,那真元浩瀚如海,我身邊沒有醫師有等同的修為。

它散入四肢百骸之中,帶來奇異冰涼的觸感,很好緩解了自骨血裡透出來的酸疼意味。

其實這種不借由任何功法、純粹依靠一點肢體接觸來傳渡真元的方式效率極低。有無數精純的靈氣溢散出來,很快歸於天地之間。

但來人不在乎。

我也毫無察覺。

這一過程持續的並不長——至少我覺得並不長。

體內靈氣充沛的感觸頗好,我的麵頰陷在柔軟的羽枕當中,輕輕地“嗯”了一聲。

微弱的、幾不可聞的輕響。

卻無比清晰地落入來人耳中。

他動作微頓,銀白睫羽垂落,靜靜地注視著沉睡中的少年。少頃才意識到這舉動好似很冒犯似的,收回了視線,和搭在手腕上的指尖。

沒有任何多餘的、冒犯的動作,來人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好像有所察覺一般,我偏偏在此時半睜開眼。垂搭的視野所看見的範圍很有限,一片朦朧中,隻捕捉到了過於高挑的身影,和未曾規整束起,披散至腰間的銀發長發。

銀白色……

我心底掠過一個念頭。

是舟微漪。

這個答案頗讓人放心,於是我很快又垂下過於沉重的眼,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是子夜時分。窗外夜色濃稠,像是蒙著一層幕布,一點微弱星光也不見透進來。

房中的明珠散發著溫潤的光芒,這一絲光線足以我看清房中的一點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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