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知道了,大人,”一夜下來,趙蟾桂熬得雙眼通紅:“天亮就去。”

“去睡會兒吧趙大哥。”沈持說道。

支走趙蟾桂,他聽了聽孟度的心跳,還好,平穩有力。或許,方才孟夫子短暫醒了一瞬吧,又或許是自己繃得太緊,真出現幻聽了。

沈持又守了孟度一會兒,老師的呼吸漸次均勻,他稍稍心安,裹著披風從馬車裡走出來,四更的天淡霧綿綿,風雪未止。冷意兜頭而來,思緒變得格外清明。

地上積了腳脖子深的雪,每往前踱一步,拔腳時皂靴上都沾一層白霜般的雪粒。“阿池——”會館的廊簷下,沈煌手裡提著一個木桶,他同樣一夜未眠,既擔憂孟度又心疼沈持:“天快亮了,你去歇會兒吧。”

今日臘月二十三,小年,他提的木桶裡裝著拿艾草煮的水,打算給孟度擦擦臉和手,避穢,去一去牢獄之災的晦氣,再祈個來年春日載陽,福履齊長,往後無病無災的。

臘月底四更天的冷風一冰,沈持睡意全無,但他還是點點頭,指了指會館灶台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去找吃的。

他不餓,隻是覺得自己該吃點兒東西了。

沈煌聽他說要去吃東西,心稍稍放寬了些:“去吧。”

不睡覺能吃些東西也行,怕的是不吃也不睡。

父子二人分頭忙活。

為了照顧孟度,會館的灶台上煲著各色湯湯水水,全是熱乎的,兩個廚子坐在角落裡打盹,呼嚕聲此起彼伏。

聽見有人進來立刻醒了:“喲,沈大人。”

沈持見狀動容地對著二人拱手道:“叫你們受累,在下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來日必定重謝。”

他每每開口的時候牽動喉嚨,如鋸齒劃過,又如火灼,疼痛難忍。

廚子大哥聽出來了,趕緊給他盛了一碗銀耳胖大海燉雪梨湯:“沈大人快喝了潤一潤吧。”

“夜裡申掌櫃看咱們都熬著沒睡,特地讓燉的。”

舀一勺清甜順滑的湯入口,濃濃的鄉情叫沈持暫且忘了仕途上的煞費苦心,心誌如泡在水中膨脹起來的豆子,很飽滿。

在灶房坐了坐的功夫便到了五更初,屋外紅日一圈圈浮出,雪晴雲淡。

趙蟾桂請了鄧大夫過來,仔細診斷一遍後給他們吃了一顆定心丸:“以老夫多年行醫的經驗來看,孟夫子保住命了,隻是太過虛弱,再將養三五天便無大礙了。”

眾人聽了皆如釋重負。

鄧大夫更進一步安慰沈持他們,嗬嗬笑道:“孟夫子聽、識俱在,諸位有什麼壞話可不要當著他的麵說了,免得他記仇醒來找你們算賬。”

沈持:“……”怎麼辦,他昨天好的壞的話都說了。

趙蟾桂衝他挑眉:大人,昨兒你數落孟夫子的話,肯定一字不落地被他聽到了。

沈持:“……”

天色不早,他又去看了看孟度,鄭

不行:“乾巴巴的行文,和你那本《鳴蟲》一樣,不帶一絲情緒起伏,字裡行間全是你的行事風格,冷靜,板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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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挑毛病挑的有種撂挑子不想乾的衝動。不過這是玩笑話了,今日在翰林院當值編書,是他踏上仕途後最鬆弛最純粹的一日了,同僚摯友們可愛得讓他想請他們去搓一頓大餐……礙於眼下囊中羞澀,不得不克製一下沒提出來。

散值後他們三三兩兩說笑著從翰林院出來,看見停在門口的賀府的馬車,車駕的裝潢非常之奢華,都掩口收聲:“沈大人……”

有三分疑惑,七分擔憂。

疑的是賀俊之如此高看沈持,竟用家中的馬車來接人,憂的是與人人唾棄的酷吏打交道,一步不慎,前麵等待他的就是萬丈深淵啊。

沈持笑了笑,朝那馬車走去:“諸位,明日見。”

他沒有上賀家的馬車,隻是走到跟前與馬車夫說道:“麻煩老伯趕去鳳元樓跟賀大人說一聲,在下回去取一樣東西,稍後便到。”

馬夫無法,隻好先趕著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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