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的人是不是懷芷啊?”
商業長街的馬路邊,陸衍靠著車門,視線緊盯著對麵一輛黑色轎車,嘴裡嚷嚷著:
“秦南,你彆光顧著泡妞了,快過來看一眼!”
懷裡的女人笑的花枝招展,秦南輕嘖一聲懶懶挑眉,抬眼朝宋勢說的方向望去。
身形纖瘦,露出的半張側臉就是懷芷無疑;她身上披著身旁男人的衣服,風衣過膝,長至腳踝。
她腳腕上的傷還沒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被男人半攙扶著坐上了車。
男人替她關上副駕駛的門,轉身坐進駕駛座,整張臉隱沒的夜色中,五官模糊,隻知道身材比例很好。
“我說呢,她愛江凜要死要活的,怎麼突然要分手。”
舉著手機,陸衍對著兩人一通狂拍,順手發給江凜,“原來是有新歡了。”
“你彆亂發,照片給我看一眼。”
轎車飛馳而去,秦南看著照片裡的男人,眉心越攏越緊。
照片裡的這個人,他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但偏偏就是想不起對方的臉。
今晚他和陸衍出來吃飯喝酒,車裡待久了覺得悶,剛下來透氣,居然恰好撞上懷芷。
“江凜,你看見我發的照片沒,”陸衍在一旁大聲嚷嚷,人已經醉了八分,“你女人都跟人跑了,你不管管啊!”
秦南正準備讓陸衍閉嘴,就見陸衍突然放下手機,低頭怔怔發呆。
“你發什麼呆呢,被江凜罵傻了?”
陸衍轉頭看過來,喉結後怕地一滾:“秦南。”
“乾嘛。”
“江凜說他現在過來。”
“”
懷芷最終還是沒去宋勢家吃完飯。
半路上宋勢接到電話,聽筒裡白琪的聲音清晰明顯。
因為前夫突然找到對她不利的證據,要求平分白家遺產。
白琪一下慌了神,電話裡的語氣焦急,急切地希望宋勢能立馬著手處理。
電話裡宋勢沒答應她,隻表示自己會儘快。
掛斷電話後,車內重歸安靜。
清涼的晚風吹過,懷芷眼神逐漸恢複清明,歪頭靠著車門,看著窗外景物飛速後退。
她抬手碰了下宋勢揉過的發頂,上麵似乎還殘餘著掌心的餘溫。
她好像又一次成了拖累。
或許,剛才上車就是不對的。
拐彎經過一道長街時,懷芷輕聲開口:“就停在這裡吧,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方向盤上的手握緊,宋勢欲言又止:“懷芷,你不用——”
“真的沒事,我可以自己的。”
眉眼微彎,懷芷深吸口氣,笑意盈盈地看著宋勢,扯著嘴角笑:“你看這五年,我一個人也很好。”
說完這句話,她立刻就後悔了。
五年前的告白好像一根無形的長刺,狠狠紮根在兩人中間,撕扯出一條長長的溝壑。
即便再假裝若無其事,長久的裂縫也無法修補如初;即使她再悔不當初,說出去話也沒法收回。
宋勢見過她最狼狽不堪的樣子,她在他麵前,連最簡單的偽裝都做不到。
將車停在路邊,宋勢安靜地看著她,很久之後才做出退讓:“那我送你回去。”
“好,那麻煩你了。”
回程的路總比來時要短暫,沒過多久,轎車穩穩停在公寓樓下,懷芷解開安全帶,低頭道:
“你等我一下,我上樓把你的手帕還你。”
“你腳還沒好,改天吧。”
“還是還給你吧。”懷芷抬頭笑笑,後半句聲音極輕,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
“有些東西,留一份就夠了。”
患得患失的心緒她五年前已經體會過了,這次不想再重蹈覆轍。
“抱歉,我著急趕回去,或許沒時間等太久。”宋勢仍是拒絕,雙手緊抓著方向盤。
這樣懷芷也不好勉強,道謝後下車要離開。
關車門的同時,宋勢朝車窗外低聲喚了她的名字。
懷芷腳步一頓,轉身看他。
“我沒有換過手機號,”男人深吸口氣,像是下定決心,鮮少有表情的臉露出微笑,
“有任何困難,可以隨時找我。”
“好。”
轎車揚長而去,懷芷在原地站了很久,穿著拖鞋和寬大的居家服,手上拎著塑料袋,裡麵裝著飯團和牛奶。
涼風刮過麵龐,寒意肆虐,牙關很輕地打戰兩下,懷芷將袋子提起來打量,輕笑一聲。
卷席而過的風仿佛在她耳邊低語:
——歡迎回到現實世界。
扭傷的地方已經沒那麼痛了,懷芷扶著牆,慢慢挪進電梯,後背靠著電梯側壁。
點開手機黑名單,裡麵隻有“宋勢”一個人的名字。
唇邊浮現苦澀笑意,懷芷在心裡又一次覺得自己幼稚,猶豫片刻,卻隻是重新把手機丟進塑料袋。
隻要有了丁點萌芽,她怕自己會忍不住。
醫院那一晚,惶恐不安的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與人之間,可以產生那樣濃烈的依賴。
那是最溫柔的詛咒,人一旦沾上就是無窮的癮,從今往後,就隻有自甘情願的沉溺淪落。
這棟公寓的私密性很高,每層隻有一家住戶;隨著電梯門“叮”的輕響,長長的走廊指向住戶房門,廊燈是溫馨的暖黃。
腳印一輕一重,踩著柔軟地毯,懷芷扶著牆低頭走路,注意力完全放在受傷的腳踝。
餘光看見房門把手,她心中正鬆口氣,廊燈照不到的死角突然閃現一道人影,直衝她撲來。
雪鬆味撲鼻而來,帶著侵略者的烈性,不容拒絕地逼近吞噬。
“江凜!”
驚呼出聲,懷芷被嚇的重心不穩,後背狠狠摔在冰冷堅硬的白牆,螞蟻啃咬傷口的酥麻一樣,酥麻感瞬間爬滿全身。
昏暗處,江凜一雙黑眸沉如墨玉,反射著冰涼而熾烈的冷光,尖銳如刀。
他步步緊逼,禁錮在她腰側的手滾燙,呼吸不勻,呼吸是壓抑的暴戾。
撕去漫不儘心的倦懶,江凜眼底的陰翳讓人不寒而栗。
懷芷隻覺得莫名其妙,她被困住動彈不得,怒斥道:“江凜你是不是瘋了——”
男人聲寒如霜:“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掙紮無果,懷芷冷冷回擊:“和你有什麼關係,放手!”
“懷芷,我最我討厭說廢話。”
聞著懷芷身上濃烈的酒氣,依舊揮之不去的那點薄荷清香,江凜太陽穴猛烈地跳動不停,無名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
“回答我。”
“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江凜也覺得自己瘋了。
陸衍發來的照片裡,他看見兩人站在黑色轎車旁,挨的極近。
男人貼心地給懷芷開門,甚至還親手為她披上外套,像彬彬有禮的紳士,將人半摟進副駕駛。
而懷芷毫不拒絕的、幾乎是順從地上了男人的車,甚至還在男人耳邊低語幾句,動作親昵。
照片將她伏男人耳邊說話的那一刻定格,江凜看著照片冷笑連連,半小時後,出現公寓大樓。
“懷芷,你信不信,我現在立刻就能把懷遊從療養院裡丟出去。”
江凜輕鬆控製住懷芷雙手,還能空出右手,停在她脆弱修長的脖頸,細細打量撫摸。
男人眼裡的妒火毫不掩飾,懷芷就是再遲鈍,也明白江凜知道她和彆人出去了。
但她更清楚的知道,江凜的嫉妒與愛意無關,僅僅隻是掌中之物被奪的憤怒而已。
她與之江凜,就像是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漂亮溫順,閒來無事玩玩就好。
然而現在,金絲雀自己衝破牢籠要跑,不論在哪裡落腳,都讓極度自負的江凜無法容忍。
挺直脊背,她倨傲地揚起下巴,努力和江凜平視:“江凜,你這是殺人。”
“所以呢?”
男人冷嘲出聲,削薄的唇貼著她冰冷的耳垂,一字一句:“我至少不會再父母祭日當天,半夜和彆的男人出去廝混——”
啪。
巴掌聲清脆,久久回蕩在整條走廊,懷芷胸/前起伏不定,呼吸急促紊亂,上揚的眼尾緋紅,蓄著將落未落的水汽。
父母的死亡是她永遠的禁忌,觸碰不得,更痊愈無能,她在這天強撐的偽裝,就這樣被江凜血淋淋地撕毀。
“懷遊的事不勞你費心,下周我會安排他離開療養院。”
塑料袋在對峙時掉落在地,懷芷彎腰撿起來,說話的聲音控製不住地發抖。
“如果非要撕破臉,這五年江家的灰色地帶我也知道不少,到時候魚死網破,大家都彆好受。”
“我說完了,”她緊盯著江凜雙眼,纖瘦的下巴微揚,像隻高傲的白天鵝,
“你現在可以滾了。”
話畢,她連半個眼神都不屑分給江凜,被抓紅的手背用力一甩,終於掙脫桎梏。
後背的鈍痛遲遲而來,針紮般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
搖搖晃晃地站直身體,懷芷瘸著腿走到門前,指紋解鎖後,推門閃身進去,重重將門關上。
一聲巨響後,長廊重歸沉寂,安靜的隻剩下江凜一個人的呼吸聲。
地毯殘留著她留下一深一淺的腳印,歪歪曲曲不成直線,淩亂無序。
後背靠著牆,江凜在光線昏黃的走廊裡,低頭垂眸,黑睫遮掩眼底情緒,又在眼瞼落下淺淺陰影。
打火機發出輕響,江凜不疾不徐地將煙點燃,一片白霧繚繞中,猩紅的火光忽明忽暗。
緊閉的房門拒絕來客,他幽涼的黑眸淡淡掃過,半晌冷冷勾唇,眼底的陰鷙扭曲。
隨意把玩著手機,半晌後,江凜撥通電話。
“去查,今晚她上的誰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