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沒有人能夠在玉京真正買房。因為在名義上,整個玉京所有房屋宮闕都歸道門所有,由九堂中的天機堂負責,天機堂對應朝廷中的工部。
包括大真人在內,隻有使用權力,沒有所有權力,所以眾人都是租賃,隻是租賃期限很長,最長的可達百年之久,道士們習慣性地將這種上百年的租賃稱之為購房置產。
這有些類似於俗世的“一田二主”,一塊土地可以分為田底和田麵。田底和田麵分彆由兩個人持有,田底和田麵是互不乾涉的兩部分,可以隨意買賣、典當、饋贈。
田底持有人不能耕作,隻能收租,若想自己耕作,必須從彆人手中買回田麵。而田麵持有人可以耕作,卻要交租。同時他可以隨意買賣出讓田麵,甚至在田麵上建房修墳,田底持有人都無權乾涉。若是田麵持有人欠租,田底持有人可以想方設法討債,用其他物事抵債,卻不能將人從土地上趕走,除非田麵持有人自己把田麵賣掉,這便是一田二主。
同理,玉京的居民們沒有房屋的所有權,卻可以將自己房屋的租賃期限隨意轉讓,如果道門想要收回房屋,則要返還相應的租金。
當初齊玄素的師父在海蟾坊租了一個小院,花費太平錢一千圓,租期二十年,如今還剩下十年,未被道門收回。
齊玄素可以去那裡暫住一個月的時間。雖然是傷心之地,但如今的齊玄素顯然還沒有觸景傷情的資格,生存的壓力讓他不得不暫時拋卻這些情緒,專心解決眼前的事情。
至於一個月後,如果他順利進入天罡堂,那麼天罡堂會下發一筆安家費,幫他在玉京安家落戶。如果出現什麼變故,比如在最後關頭被那位新任副堂主刷下來了,那麼他也沒必要繼續留在玉京,可以打道回府了,甚至不必再去乘坐飛舟,大可從陸路慢慢回去,順帶還能欣賞沿途的風景。
齊玄素要去海蟾坊,最近的路程便是經過太清廣場,然後往東南方向走,也就是從“田”字格局的左上角,走到右下角。
這一次,齊玄素沒有乘坐羊車或者牛車,而是不緊不慢地走著,欣賞著沿途有千篇一律嫌疑的風景,既熟悉,又陌生。
天色很快便步入黃昏,夕陽西下,在天際儘頭燃燒起一大片火燒雲,血紅的陽光不再是從頭頂灑落,好似是平射而來,沿著東西走向的玉清大街,落在齊玄素的身上,將他身後的背影拉得老長。
齊玄素忽然覺得有些孤獨。
過去的時候,齊玄素會刻意壓抑這種情緒,因為他認為“孤獨”的感覺就是軟弱的開始,真正的強者是不會在意孤獨的,更不會感覺到孤獨,甚至他們會享受孤獨,並且拒絕彆人靠近自己。
不過今天齊玄素沒有刻意壓抑這種情緒,讓自己沉浸在這種總是與幾分悲傷掛鉤的情緒當中,與之相對應的,便是被埋在心底的記憶開始不斷湧出,填滿了齊玄素的腦海。
七娘曾經說過,離開了統一傳法授課的萬象道宮之後,進入道門,身份從道童自動變成九品道士,然後便會有一個長達三年的考核期。
在談及三年考核期之前,便不得不先說萬象道宮到底是什麼地方。
此地最早是明空女帝修建的萬象神宮,後來被儒門改建為萬象學宮,玄聖率領道門擊敗儒門成為天下正統之後,儒門割讓了萬象學宮,道門又將其改建為萬象道宮。
萬象道宮有上下兩宮,下宮有兩個職能,第一個職能便是收養孤兒、棄嬰,並且把這些孤兒、棄嬰養大成人,不收取一文錢的費用,算是行善積德。
許多人養不活孩子,或是因為其他原因,不想、不能把孩子留在身邊,便將孩子送到各地的道觀去,道觀再統一把這些孩子送到萬象道宮。
從這一點上來說,萬象道宮實是一個類似普濟堂或者育嬰堂的地方。
正因為如此,許多道門中人都是無父無母,他們生在道門,長在道門,最後多半死在道門,一輩子都是道門之人。
齊玄素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所以齊玄素不太能理解父母意味著什麼,自他記事以來,便在萬象道宮之中,與其他同齡人一起玩耍、生活、學習,隻有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冠負責他們平時的生活起居。
平心而論,那位女冠是個好人,是一位慈母,可惜她一個人要負責五十個孩子,她的慈愛分攤到每個孩子的頭上時,已經十分稀薄。
下宮的第二個職能,便是將這些孤兒、棄嬰培養成才,成為道門的新鮮血液。
萬象道宮采取統一授課的方式,一般是一位授課先生教導幾十個孩子,類似於過去的私塾,隻是規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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