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道義之光

在萬曆十四年這個中秋節,除了蘇州丶揚州有人高舉林泰來中秋詞之外,在京師丶南京也有類似的場景,但都不如蘇州揚州兩地造成的影響力大。

畢竟南北兩京的水太深,政治屬性大於文化屬性,想用文學掀起浪花不容易。

就算王司徒在京師見人就塞一本《林泰來中秋詞》,又哪能比得上中秋夜文氏流派分裂對蘇州文藝圈的衝擊力?

據說在當晚,文徵明關門弟子王稚登和文徵明晚年忘年之交張鳳翼這兩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大吵了一架。

而後以詩詞和學問為主的人支持王稚登,以書法和繪畫為主的人支持張鳳翼,文氏文藝流派當場分裂成兩個陣營。

文徵明的孫子文元發對雙方勸了半天,還是勸不住,最後這場文氏流派的中秋夜聚會隻能不歡而散。

年方十三的少年文震孟跟隨著父親文元發參加這次聚會,目睹了分裂的全過程,幼小心靈大受衝擊。

回了家後,文震孟對父親問道:「看了老前輩們的爭吵,兒子我也不禁有些迷茫了。

到底哪邊是對的?還有,那林泰來想乾什麽?王稚登老前輩作為姑蘇文壇領袖,排斥林泰來的做法對不對?」

文元發沒好氣的說:「他們吵他們的,你迷茫什麽?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不要忘記自你曾祖起,文家三代科舉五十次失敗的恥辱!父親我已經老了,雪恥重任就在你肩上!

伱完全不需要迷茫,你隻需要埋頭讀書做文!根本不用管林泰來想乾什麽,也不用管王稚登排斥不排斥林泰來!」

文震孟按年紀算,如今也到了後世所謂的中二時期了,忍不住說:

「聽說我們蘇州的士人都在談論林泰來,這是當今最風雲的人物。對林泰來的態度,直接決定一個人在文壇的立場。」

文元發便訓斥說:「你看馮大夫的兒子馮夢龍,與你年歲一樣,今年就已經進學了!

你要抓緊一切時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林泰來雖然是風雲人物,但跟你沒有一文錢的關係,也不能讓你學問有所進益!」

文震孟弱弱的說:「可是據說馮夢龍這個秀才,也是林泰來幫了忙的。」

文元發:「.」

這什麽垃圾世道啊,當年祖父文徵明拚科舉的時候,考試程序嚴格,祖父的人脈雖然很強,但沒發揮多大用處。

如今科舉考試裡的人情因素變大了,祖父卻早已經沒了,自己也老了!

節日比較糟心的終究還是少數人,大部分人都是比較祥和的,就算生活有諸多不順,也不會在節日上發作出來。

揚州徽商和鹽業領袖鄭之彥鄭員外也稍稍鬆了口氣,先前他被送出水次倉牢籠時,還以為自己要寄了。

後來他平安無事的回到家裡,就像是做夢一樣。再後來過中秋節,仍然沒有什麽事情發生。

不由得讓鄭員外產生了時光倒流的錯覺,似乎回到了生活裡沒有林泰來的時候。

直到中秋節過後第二天,鄭家被二十多個西商及西商家屬堵了門,鄭員外才覺察到,噩夢並沒有結束,仍然在繼續。

在原本曆史時空裡,直到朝代變革,揚州城的西商勢力才徹底沒落下去,然後徽商在揚州城一家獨大。

但在當今揚州城,雖然徽商已經占了上風,但西商勢力仍然很大。

所以聽到被西商堵門,鄭員外也隻能先請進來說話。

領頭的人乃是山陝會館孫總管的兒子孫問益,至於孫總管本人,還在水次倉裡沒出來。

「恭喜鄭朝奉過了一個團圓節。」孫問益諷刺說:「這讓我們孫家羨慕得很。」

在如今揚州城裡,徽商和西商在鹽業丶典當業等暴利行業算是全方位的競爭關係。

所以徽商領袖鄭之彥對西商領袖的兒子孫問益也不客氣,「令尊沒有回家,與我何乾?」

孫問益冷笑說:「我就是不明白,同樣被抓走了,為何你姓鄭的能回家過節,而包括家父在內的其他人卻仍然身陷囹圄?」

鄭之彥不想說這些,因為根本扯不清楚。

所以打太極說:「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如果沒有什麼正事,就請回吧。」

但孫問益哪肯輕易走人,咄咄逼人的質問道:

「那我就說得更清楚點,為什麽我們五名西商全都扣押,而你鄭之彥卻能及時脫身?

現在城中傳言,你鄭之彥出賣西商,換取自由!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麽?」

麵對這種猜疑,鄭之彥表麵仍然鎮靜,故意用不屑的語氣說:「你們孫家什麽時候用流言蜚語來做指導了?」

孫問益不依不饒的說:「可是在中秋之夜,你重金重修的勝跡平山堂被用來吹捧林泰來的詩詞,這總是真的吧?

你說你和林泰來沒勾結,可彆人都不信啊。」

鄭之彥怒斥道:「一派胡言!林泰來是所有商家的大敵,我和他勾結,又能獲得什麽利益?」

孫問益嗤之以鼻的說:「不要裝純了!人人皆知,你有七千鹽引被林泰來霸占了,如果林泰來肯還給你,你還有什麽不能做的?」

砰!鄭之彥忽然暴怒,狠狠的將茶盅摔得粉碎!

這種情緒失控的情況,連對麵孫問益都感到驚訝。一般情況下,商界領袖大都很有自控能力,極少這樣失態。

回過神來後,孫問益也不再冷嘲熱諷,很光棍的提議道:

「這次我們西商認栽了,還請鄭朝奉開個價吧,如何才能放人?」

「你去水次倉問林泰來!不要問我!」鄭之彥不知為何又破防了,憤怒的吼道。

他終於可以確定,林泰來為什麽獨獨在中秋節之前放他回家了,不隻是潑臟水這麽簡單。

這下孫問益也生氣了,你鄭之彥確實手段高丶夠卑鄙,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樣拒絕談判就太過分了!

於是便道:「雖然我們兩家分屬不同商幫,但都是四民之末,也算是同道中人。

不說和氣生財也要講究一個和光同塵,鄭朝奉真要如此絕情?

莫非你想與我們西商全麵開戰,拚出一個你死我活?」

主要是西商和徽商兩大商幫的競爭太激烈,沒有信任度可言,遇到事情就容易把對方往壞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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