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1 / 1)

皇帝跟張居正一比,都像個保守派

浙江,是嘉靖倭患的主戰場,是矛盾衝突最為激烈的地方,當年為了滅倭,允許民間結寨建圩抵抗,就是允許軍兵民自發製造武器丶修建城牆結寨丶港口碼頭進行自保,所以浙江地方存在著大量的武器裝備,上到火器,下到刀槍劍戟甲胄,無所不有。

陳末之所以下令直接突襲,就是因為對方下船的七八十個人裡,超過五十人持有各色武器,有十多人披著棉甲,這代表著這夥人絕對不是什麽善茬,硬攻傷亡肯定很大,而且來的匆忙,每名緹騎就隻攜帶了長短銃,沒有攜帶大型火炮。

「虎蹲炮!」陳末沒有理會葉永昌的鬼哭狼嚎,而是繼續指揮作戰,對掩體內困獸猶鬥的敵人,再進行一次打擊。

一共十門虎蹲炮放在了地上,炮尾杵進泥土裡,用大鐵釺固定炮尾鐵栓,將鐵爪架起,而另外一名軍兵把紙包裡的火藥倒入其中,快速夯實,引線在同一時間放好,虎蹲炮的發射步驟不算繁瑣,但也需要十五個呼吸才能完成。

這麽長的時間,其實已經足夠敵人組織防禦了,但這批人顯然不是京營銳卒那麽訓練有序,在十五個呼吸之間,碼頭上的人,有的在石塊丶土牆之後尋找敵人的蹤影,有的人抱著自己的腦袋趴在地上,大喊饒命,有的人則是被嚇傻了,愣在原地,有的則是跑向了船隻意圖逃跑。

「放!」陳末再次揮舞手中的小旗,虎蹲炮開始齊鳴。

虎蹲炮是南兵最常用的丶經過戚繼光改良的一種火器,以曲線發射為主,適用於山川丶森林丶水田等有礙於大型火炮機動的作戰區域,因為便於攜帶丶機動靈活而深受軍兵喜歡,射程不高為四百步,大仰角發射,讓仰攻變得不再困難。

大明京營每十人配備一門虎蹲炮,一枚火炮連炮身帶火藥總計三十六斤,虎蹲炮再小也是炮,十門虎蹲炮齊射,如同平地驚雷,彈丸激射而出,直接奔著目標而去,而後淩空爆炸,彈丸內的數十片鐵片激射而出,撒在了不是很大的碼頭上。

陳末有點不太放心補射了兩次,這火藥帶出來,回去還要入庫,不如打出去。

經過了三輪齊射,陳末細心觀察之後,下令道:「看起來,敵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抵抗能力,不要大意,三人一隊,進!」

緹騎十分謹慎的走向了碼頭,碼頭已經沒有人再膽敢拿起武器抵抗了,這些人也有點迷茫,打他們至於虎蹲炮三輪齊射嗎?你緹騎怎麽不拉大將軍炮來,直接把人通通炮決?!

抓捕十分的順利,每三名緹騎配有一副鐵渾甲,負責開路,而另外兩名一名負責側應,一名負責殿後,每三人一隊,配合緊密的上船,開始清理船內的敵人。

「千戶,你不是擅長空手奪白刃嗎?」一個百戶踹開了船上的一個小門,往裡麵一看,直接就樂了。

船艙極為狹小,房間裡一名壯漢,手裡握著兩把刀,大聲的喊道:「你們不要過來!我手裡的刀可不長眼!我師承江東鴛鴦刀陳虎,學習刀法十二年!」

陳末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人,是此行的目標人物,才笑著說道:「我不是擅長空口奪白刃,我練的是隔空奪刃,我給你表演一下。」

陳末掏出了自己的騎銃,這把騎銃是皇帝同款,屬於火器發展上的彎路,長一尺,燧發,二錢火藥激發,之所以是彎路,是這玩意兒好看,可靠性也很強,但射程不如長銃丶鳥銃,威力也就比手銃大一點,用的火藥也比較多。

而且因為加強了槍管,需要陰陽刻畫膛線,工序繁瑣讓造價昂貴,屬於不能大規模列裝,少數人的玩具,多數都是賞賜用。

「放下武器,我手裡的火銃也不長眼。」陳末將騎銃指向了對方。

這鴛鴦刀陳虎座下十二年份的弟子,看著火銃,最後放下了手中的鴛鴦刀,放下了自己的驕傲,將手抱在腦袋上,貼著牆壁站好,而後被緹騎羈押。

七步之外,槍快,七步之內,槍又準又快。

「仁和夏氏夏安傑。」陳末驗明了正身,確定了自己抓到了這次火燒仁和官衙的直接案犯。

「就是他,就是他!」葉永昌喜出望外,湊到夏安傑麵前,仔細打量了許久,他知道自己的生機來了。

皇帝陛下的命令是『亂命』,因為多少有些小題大做,不就是官衙燒了嗎?至於如此雷霆大怒?小氣鬼一個。

但抓到了案犯,陛下的命令就不是亂命,因為有了最直接了當的證明,證明的確大火的目標,是要殺死皇帝。

這就是葉永昌這個仁和知縣唯一的生機,給陛下行動找補清楚後,他可以活,雖然有過,但也不是沒功,再把陛下交代的差事辦好,自己真的可以祈求陛下寬宥,陛下寬宥不讓他死,彆人想讓他死都難。

「活了,活了!」葉永昌掐著腰哈哈長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開始哭,哭著又開始笑。

陳末隻當他瘋了,繼續尋找著漏網之魚,剛才作戰的時候,有人跳進了錢塘江裡,隻有四個人。

很快,抓捕行動就結束了,兩人憋不住氣從水下露頭被強弓射中,浮在了河麵,兩人在岸邊被搜檢抓獲。

「夏安傑,你死到臨頭了,還不肯說,還要為他們遮掩嗎?」葉永昌回到了縣衙就開始審問案犯夏安傑,他發現這個家夥,嘴硬的很。

陳末倒是無所謂的說道:「沒事,你不說也沒關係,送到解刳院,自然就說了,不過那時候說也沒用了,管他是誰。」

陳末隻要夏安傑承認自己是奔著皇帝去的就行,其他的都無所謂,皇帝直接擴大了打擊麵,整個浙江所有鄉賢縉紳勢要豪右都遭受了無妄之災,這就是連坐,也是祖宗成法。

夏安傑打了個哆嗦,他其實在討價還價,被抓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想要用自己掌握的消息,換個死法,解刳院還是很可怕的,但願望落空了,他深吸了口氣,才有些頹然的說道:「其實有人指使我,他們說好了來接我的!結果壓根沒有船。」

「我隻好派人去找船,這才走的晚了些,被水師給堵在了錢塘江裡,不得不原路返回。」

夏安傑縱容家丁放火之前就已經離開,他許諾家丁自己準備好了後手幫他逃跑,結果夏安傑壓根就沒有準備,同樣,一些人許諾了夏安傑,隻要行刺,到碼頭就會有船接應,但到了碼頭,夏安傑沒有見到船隻,一如他沒給家丁準備後手一樣。

一報換一報,萬曆年間的回旋鏢就是來的這麽快。

若不是因為找船耽誤了些時間,真給他跑了,夏安傑後來高價找到了蛇頭和船隻,張皇失措的逃跑,但大明水師的船封鎖了江麵,一共二十條船,帶著大鐵鏈,鐵索橫江,攔住了錢塘江口,任何人都無法離開。

夏安傑不得不回到碼頭,從長計議,他無處可去,因為大明水師放出了巡檢船,對江麵進行巡視,防止任何人從水路逃脫。

「浙江的高門大戶對陛下心裡有怨氣,這麽多年了,新政的風,始終吹不到浙江來。」夏安傑絮絮叨叨的訴說著浙江高門大戶內心的怨氣,朝廷對浙江是不管不顧,因為當年朱紈自殺明誌,都知道朱紈是乾乾淨淨的,也知道是誰逼死的朱紈。

這個疙瘩導致很多新政沒有在浙江推行,彆看這些個勢要豪右們整天說新政的不是,但新政究竟是好是壞,他們還是心裡有數的。

比如大明富裕的地方,都有會同館驛的承兌彙兌,就是把銀子交給會同館驛,會獲得一張票證,到另外一個地方就可以支取進行貿易往來,押著大量白銀在路上非常非常危險,而有了會同館驛的票證,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很多草莽其實不識字,所以隻需要準備散碎的銀子,就能把他們打發掉,彆的地方,甚至連嘉峪關都有會同館驛專門承辦承兌彙兌,可唯獨浙江沒有。」夏安傑攥著拳頭,多少有點無奈。

承兌彙兌業務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環節,浙江的商賈都得跑到南衙丶鬆江府去辦這些事兒。

陳末沒好氣的說道:「你這都是顛倒因果,浙江為什麽沒有會同館驛?是陛下不設嗎?一個請命的人都沒有,誰知道你們浙江這幫地頭蛇什麽想法,人王家屏為了在廣州設立會同館驛,甚至跑到王崇古門前磕頭。」

「你們不說,朝廷怎麽知道?」

「浙江沒有造船廠,朝廷又沒有不準你們自建,完全可以自己建造船廠造船,怎麽就是朝廷擋了你們的發財之路?胡說八道。」陳末一直在奮筆疾書,這些個江南的高門大戶牢騷一大堆,唯獨沒想過自己的原因。

「都是陛下的臣民,怎麽就鬆江府吃得多,雙嶼吃得少?那鬆江府這麽多年,至少拿了三千萬銀子的開海投資,浙江呢?零!一厘銀沒有,那鬆江府新港,一個港十二個碼頭,每個碼頭近百個泊位,而雙嶼呢,同樣是市舶司,就七十二個泊位,朝廷愣是一個都不給建。」夏安傑知道自己必死了,說話也大膽了起來。

陳末翻動著口供,聽聞夏安傑如此說,立刻嗆聲說道:「你們可以自籌啊,自己掏銀子出來,皇帝還能不準?鬆江府那些個泊位,也不都是朝廷建的,至少有三個碼頭,三百多個泊位,都是孫克弘帶著鬆江遠洋商行捐的,人家孫克弘能捐,你們不能捐是吧。」

「現在想起自己是陛下的臣民了?放火的時候,怎麽想不起來?」

南衙那巍峨的城牆,也不都是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建的,也有商賈納捐籌建,鬆江府新港的繁榮,那是朝廷給了政策,當地勢要豪右丶鄉賢縉紳丶窮民苦力,共同努力的結果,到了夏安傑嘴裡,寧波雙嶼市舶司在和鬆江市舶司競爭失敗,就成了皇帝偏心。

皇帝為何偏心,為何心裡擰著個疙瘩,卻避而不談。

「還有這個海事學堂,張口閉口就是朝廷給的少了,鬆江海事學堂,那就不是遠洋商行捐的了,是孫克弘自己捐的,這十多年捐了一百多萬銀,浙江高門大戶怎麽不肯捐?鬆江府守著長江,通衢九省,贏不了正常,可輸的這麽難看,都推到朝廷頭上?」陳末眉頭緊蹙,他無法理解這些高門大戶的想法。

競爭失敗,代表著鬆江遠洋商行的所有海商會賺的更多,看彆人賺錢,比自己虧錢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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