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姬瑯趔趄後退半步,捧著心臟的雙手在顫動,猩紅從他被剖開的胸口向下蔓延,遮蓋了華貴的明黃色,將他胸前張牙舞爪的金色龍紋染得模糊不清。
鮮血還在流淌,流過衣袍,流過鞋麵,流到青黑色的地麵上……
“啪。”爆裂開的心臟滾落,姬瑯卻還保持著雙手高捧心臟的姿勢。
那團已經看不出心臟形狀的血肉就這麼掉在了地上,兩條蠱蟲離體後蠕動兩下,不動了。
姬瑯雙目發直,望向大殿外的天空。
他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口中發出“嗬”的一聲可怖的呼吸聲,若風箱扇動,一口血霧從他口中噴出,把花白的胡子染上紅色。
姬瑯猛然向前倒去,咚的一下,先是雙膝觸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宛如平民跪拜一國君主,後人跪拜祖宗先賢,凡人跪拜天地鬼神。
血順著姬瑯的胡須滴落,他的眼白迸出血絲,氣息虛弱,嗓音因口含鮮血而模糊沙啞,叫人難以聽清:“我……愧對……”
這句話未說完,姬瑯勉力支撐的上半身驟然前撲,接著他一頭撞在了地上,僵直的雙臂無力垂落,耷拉在地麵。
他五體投地,就像在對著這大燕的天下行跪拜大禮。
那雙失去了神采的眼睛,眼皮直至最後也沒有閉合,因為它們的主人死不瞑目。
姬瑯的胸膛不再起伏,氣息消失了,他的心臟被棄於地上,再也不能跳動,他的嘴角仍有鮮血滴落,但是他再不能開口說話。
姬瑯死了。
他死在自己壽辰這日,死在文武百官朝拜之後。
他在挖出自己的心臟後,倒斃當場。
整個大殿氣氛凍結,眾臣呆若木雞。
從姬瑯剖心到倒斃,不過數息時間。
他怎麼突然做出這等驚世之舉,他怎麼突然……死了?
“陛下!”高台寶座上,淒厲的慟哭傳入所有人耳中。
眾人聞聲望去,看見皇後譚聞秋跌倒在地,淚如泉湧,幾乎昏死過去,卻想爬到姬瑯的屍身前。
“世上有妖!世上有妖!”她鬢發散亂,鳳頭釵叮當掉落,口中連續兩遍重複著這四個字,痛哭流涕,“我……”就是那個妖!
她隻說出來了第一個字,剩下的半截話沒能說出口。
因為寶座一側奉茶的小蠻驚慌失措地撲了過來,扶起了譚聞秋,同時一指點在她的後頸,她身軀一軟,昏倒在地。
“來人啊!護駕!快傳醫者!”小蠻焦急的聲音喚回了眾人的神誌。
岐黃院院首白珠兒騰地排眾而出,越過所有人來到譚聞秋身前,麵容緊繃地為她診脈醫治。
一時大殿嘩然,有數名官員宗親被這等場景嚇得兩眼一翻昏倒在地,更有不堪者癱軟失禁。
“有妖!”有官員大驚失色,口中不住道,“有妖在皇宮!”
他環視一周,疑神疑鬼,
如同驚弓之鳥(),“妖在何處?!”
有人臉色慘白卻抓住了重點:“陛下身中妖術?()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被那怪蟲鑽進了心臟!”
苟忘凡身為在場官職最高威望最強的當朝太尉,用身側柺杖猛杵地麵:“肅靜!”
她聲音雖老,但是仍有氣勢,足以震懾群龍無首的大臣們。
嘈雜的大殿為之一靜。
苟忘凡拄著拐杖走上前,顫巍巍地高喊:“金甲軍大統領平南王姬麟何在?!傳令下去,速速派金甲衛圍住大殿,不得放走一人!”
她話音剛落,轟隆隆的鎧甲碰撞聲逼近。
金甲衛潮水般湧進,噌噌拔刀之聲連綿,刀劍儘數出鞘,銀色的刀光映照進所有人的眼中,金甲士兵將大殿內的臣子、宗親和宮侍悉數控製。
平南王姬麟疾步而來,看到姬瑯的屍體後不可置信地後退數步,然後悲痛跪倒,身上的鎧甲碰撞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對著姬瑯的屍身叩首,傷痛難忍:“陛下,臣救駕來遲!到底發生了何事?今日壽宴,怎會有如此慘劇?!”
苟忘凡掃視殿內,站出來主持大局:“陛下以命相告妖魔現世,妖魔何在,尚不知曉,陛下身中妖術,竟也無一人察覺!司靈一部司掌妖魔諸事,談燁,你……”
“陛下崩世前,已告知妖物何在!”子鄴驟然抬首,打斷苟忘凡的話,越過眾人來到殿前。
苟忘凡麵色微變,不料子鄴當場說出這番話,她看了一眼皇後,心思急轉之下以為子鄴要叛離殿下。
她脊背弓起,甚至欲當場現形帶譚聞秋殺出重圍。
姬瑯掙脫蠱蟲束縛恢複神誌,所有妖都沒料到,姬瑯剖心以證有妖,更是把他們打得措手不及。
這是一個局嗎?一個編織得無比精細,讓他們暴露真身的局!
不,等等!或許並非如此……苟忘凡心中轉過千百種念頭,劃過萬千種思量。
如果是一個編織精細沒有破綻的局,一個引妖魔出洞揭發身份的局,那麼姬瑯就該當場叫破譚聞秋真身,而不是還沒來得及說出真相就猝然身死!
對……一定是這樣,姬瑯必然是死前沒來得及說出眾妖身份,而不是他不想說,否則狗皇帝剖心後的第一句話就該是:“皇後是妖,她對我下蠱!”
他一定是偶然掙脫束縛,機緣巧合神智清醒,隨後才在心神激蕩之時說出了那番話!因為沒來得及思量,所以姬瑯沒有第一時間說出有用的東西……
天賜良機!
苟忘凡心中重燃希望,而讓她希望燃燒更加熾烈的是子鄴接下來的話。
子鄴抬手一指,殿內眾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重傷吐血身體不斷痙攣的胡千麵。
胡千麵本就泛白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更加蒼白,隻一個目光交錯,他看到姬子鄴深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