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兄弟兩個也明白了,這些人之所以這段時間任由自家在京城各種鑽營,是因為他們早打定了主意,叫他們家背這個鍋。
這等人家,哪裡會是肯打落牙齒和血咽,認賭服輸的性子。地方上這樣的鄉紳,誰手裡沒攥著地方官員的把柄,彆的不說,董家自個就得年年孝敬這些地方官員,要不然,人家憑什麼在關鍵時刻為自己說話。
如今眼看著黑鍋都落自家頭上了,董興業和董興勝都不用商量,反口就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抖落出來。比如說,那位知府原本做縣令的時候,收受了賄賂,硬是將一個沒什麼才學的草包點為案首,而按照常例,案首在接下來的府試院試中是不會被黜落的,那個草包就這樣成了秀才。彆看秀才沒有做官的資格,但是已經有了一定的政治權利,不說免除差賦徭役這些,可以見官不拜,不受刑法,蓄養奴婢,出行也不用再去官府開具路引,對於一些有錢人來說,有個秀才功名,可以省掉很多麻煩。
那位學正屁股底下也不乾淨,克扣廩生的廩米,那些廩生給人作保,他也要從中抽成,要不然就想辦法革除對方廩生的名額。至於說正副主考,那就更彆提了。
一個是董家的老熟人,中了翰林之後,在家鄉就開始大肆圈地,他們家的佃戶得交七成的租子,誰敢因此不租他們家的地,就直接鬨得人家活不下去,為此逼死了不少人命。另一個能收董家一千畝良田的賄賂,可見根子上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董家兄弟兩個劈裡啪啦說得痛快,外頭自然是民憤沸騰,尤其還有勳貴人家找的人在裡麵煽風點火,有人帶了個頭,立馬泥巴石子爛白菜就直接往公堂裡頭扔了進去,氣得主審的官員兩眼發黑,直接下令那些差役將圍觀的人往外推,就聽幾個人在裡頭叫著:“你們這些文官就是一夥的,官官相護……”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尖的差役一水火棍打上去,給了個威脅的眼神,最後隻得老老實實閉嘴。他們是勳貴人家的下人,主家可不會承認自己派人過來擾亂公堂,被打了也是白打。
案子既然變成了這個樣子,自然也沒法審下去了,隻得宣布退堂,改日再審!
距離衙門不是很遠的一個茶樓上,雍王這會兒L正汗流浹背地站在那裡,因為坐在旁邊的是聖上。
雍王如今隻想著自保,因此,什麼顯得胸無大誌,他就乾什麼。聽說大理寺這邊有這個熱鬨,便帶了兩個長隨,就過來湊熱鬨,哪知道茶還沒喝兩口,就遇上了微服出宮的聖上。
聖上對於這個案子自然也是非常關注的,他在意的不是什麼科舉舞弊,這次的舞弊不像是之前那種大規模有組織的行動,比如說什麼泄題啊,代考之類的,而是地方上的縉紳與官員乃至外派的考官勾結,這裡頭問題可就大了。
原本大家都覺得這麼多年下來,科舉製度已經非常嚴謹了,但是如今一看,貓膩實在太多了。
聖上一直以來自詡自己是明君,治下百姓都能安享太平,哪知道外頭已經變成這個樣子。這次還能有人能越過重重
障礙,跑到宮門外頭敲響登聞鼓,但是以後呢?等到底層的百姓對朝廷徹底失望,那麼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老徒家就是靠著改朝換代起家的,自然對於這些事情都非常謹慎。聖上覺得自己不會是亡國之君,也沒像是始皇帝一樣,覺得老嬴家的江山能千秋萬代,萬世不移,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子孫還沒做幾代皇帝,朝廷就被推翻了!
因此,聖上就想著將這次的事情鬨大,當大家都意識到地方上的豪族是何等豪橫不法的時候,他就可以收割一把了。
聖上也明白下麵那些文官的想法,無非就是捂蓋子,他們寧可拋出一個董家來平息聖上的怒火,也不想叫人都遷怒到整個文官縉紳階層上。千裡當官隻為財,有理想有信念有操守的官員也有,但是終究隻是少部分。他們這些文官,也不希望皇權延伸到地方上去,最美好的光景那就是所謂“聖天子垂拱而治”,如同宋朝那會兒L萬事都由士大夫們做主,那就再好不過。當然,宋朝被士大夫們折騰成了什麼樣,他們是不會去考慮的。
一直以來,皇權與相權,或者說臣權,那都是對立的。天底下權柄就這麼多,皇帝管的多了,官員管的少了不說,脖子上那根繩子也就勒得緊了。而皇帝呢,即便是那等貪圖享樂的,也不會真的不想手握重權,真要是大權旁落,他們想要享樂都費勁。
聖上雖說已經到了天命之年,可是對於權力的渴望卻愈發熾熱起來,他的權柄連兒L子都不想分享,何況是下麵的大臣。
因此這次出來,他就是想要看看大理寺到底是怎麼審案的,然後借著這個機會,將文官在地方上的勢力削那麼一波,結果,才出來,就發現自家兒L子點了一壺茶,幾個點心,還拿了個千裡眼,也坐在茶樓上頭等著看戲呢!
雍王生母早逝,也沒個得力的養母,因此從小就跟在義忠親王身後,聖上因此對雍王還有一些關注。之前雍王各種躲事,聖上一邊覺得放心,一邊又有些生氣,這會兒L看見這個兒L子居然還有心思出來看熱鬨,便愈發恨鐵不成鋼起來。
雍王也冤,他在府裡養了個戲班子,可是他總不能天天在家聽戲吧,他也不喜歡那些才子佳人的劇目,武戲什麼的他又覺得太熱鬨。這次發生了這樣的是,市麵上也有人寫了本子唱詞,府裡的戲班子也跟著排練了幾出,雍王看了之後,對此就很有興趣,這才起了興致,跑到這邊來湊熱鬨,哪知道老爺子也跑出來了呢?
這會兒L瞧著老爺子那莫測的神情,雍王就隻想擦汗,但是當著老爺子的麵又不敢,隻能盼著聖上早點回宮,自己好鬆口氣。
結果聖上瞧見兒L子這副模樣,又忍不住皺眉:“你老子是什麼洪水猛獸不成,你在這邊這副德性!”
雍王趕緊分辨,說道:“兒L子如今年紀也大了,體虛畏熱!”
聖上冷笑道:“你才多大年紀,就說什麼年紀大了體虛,那朕豈不是要趕緊進棺材?”
攤上這麼個刻薄的父皇,雍王恨不得立刻撞牆以明冤屈,偏生又不敢,隻得苦著
臉說道:“兒L子這些日子耽於享樂,不比父皇龍精虎猛!”
聖上眼神緩和了些,他在雍王府裡也安插了人手,自然知道雍王如今在家乾什麼,就是喝酒聽戲,還納了幾個侍妾,雖說不是夜夜笙歌,卻也沒好生保養,隻是瞧著兒L子這個沒出息的樣子,再想到當年義忠親王何等豐神俊朗,英姿勃發,對戰戰兢兢的雍王愈發嫌棄了起來。
他卻不想想,義忠親王當年何等出挑,照樣被他逼到了絕境,雍王當時就是義忠親王後頭的小跟班,在見識了皇家同室操戈的慘劇之後,後怕還來不及,對自己這個父皇也是敬畏居多,哪裡敢有什麼親近之意。
說話間,已經有人過來回話,說是已經退堂了,聖上再次恢複了慣常的平淡模樣,說道:“可說了,什麼時候再審?”
“沒有,隻說擇日再審!”回話的是聖上的隨身侍衛,自然比不得戴權這樣的內侍機靈,聖上倒也沒有不滿的意思,便說道:“既是如此,那便回去吧!”
雍王如蒙大赦,趕緊說道:“兒L子恭送父皇!”
見雍王巴不得自己走人,聖上忽然起了幾分促狹的心思,說道:“這會兒L也不早了,老四你府上離得也不遠,不如去你府上用膳吧!”
雍王很想拒絕,但是又不敢,隻得硬著頭皮說道:“父皇聖駕光臨,兒L子感激涕零!”
雍王府其實就在平王府隔壁,不過兩家也沒有過多的交情。徒宏遠是個胸無大誌的,雍王也一向看不慣徒宏遠拎不清,就知道向著生母家裡。雍王妃是原本太子妃的表妹,原本跟原身妯娌關係還行,畢竟,那時候,平王其實也是跟在義忠親王後頭的,不過,如果說雍王是根本,平王隻能說是背景板,他沒權沒勢的,自個能力也一般,壓根乾不了啥事。
義忠親王壞了事,雍王妃作為太子妃的表妹,娘家也受了牽連,如今在府裡也是深居簡出,連同府裡一部分中饋,也分給了側妃周氏。
這會兒L聖駕微服而來,聽說消息的雍王妃就有些慌了手腳。雍王這些日子又是養戲班子,又是納妾,其他各種享樂花銷也很大,雍王妃是管家理事的人,一看庫裡頭銀錢嘩啦啦往外流,哪怕是為了兒L孫計,也得減少支出。雍王那邊的省不了,自然隻能省內院。她作為王妃,主動減少了供應,其他人自然隻能跟上,要不然就顯得不夠儉樸。
但是,你自家可以儉樸,接待聖上你也儉樸,這不是找死嘛!府裡頭倒是有不少珍稀食材,可那些多半需要時間來準備,倉促之間哪裡來得及。至於去外頭買席麵,那就更不行了,其他人可以,款待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