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璟舒拉著蘇淩從八角亭中走了出來。
蘇淩笑道:“你這小女娘,怎麼尋我尋到這裡來了?”
蕭璟舒驀地臉色突變,低聲道:“不要回頭,快跟我離開!”
蘇淩瞬間明白蕭璟舒的言外之意,神情一凜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蕭璟舒不搭話,神色儘量顯得同往常一眼,忽的朗聲道:“哎呀蘇淩,你怎麼這麼不曉事,大廳裡的賓客等不到你,都已經離席了,你還在這裡瞎逛啊?說說該怎麼罰你。”
蘇淩瞬間會意,神色不變,仍舊嘻嘻哈哈的朗聲道:“想讓我多陪你一會兒,便直說唄,他們散他們的,你走你的不就行了,我也沒讓你來找我啊。”
蘇淩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被蕭璟舒拉著,加快腳步。
待出了那八角亭的範圍,蕭璟舒臉色變得極為緊張,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拉著蘇淩疾步前行。
那俊俏的臉頰上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蘇淩邊走邊低聲道:“莫要管我,你來時定然有馬車,你趕緊走罷。”
蕭璟舒秀眉緊蹙,低聲道:“你當我真心管你?隻是不想讓你死在我三哥哥的府上,給他添了禍事去,那淩一劍,你可知道什麼來曆麼?”
蘇淩搖搖頭低聲道:“我哪裡知道他什麼來曆,就覺得他那柄巨劍挺邪乎的。”
蕭璟舒低聲極速道:“有空我在細細跟你講,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忽的俏臉一揚,滿臉是笑,聲音又高了些許道:“你若認罰,便陪著我一路走回我府上去,正好看看雪景和花燈,想來這時定然無人。”
蘇淩會意,隨聲附和道:“我是無所謂,隻要你這小女娘不怕冷。”
兩人再不說話,蘇淩任由蕭璟舒牽著手,但見一道白衣身影和一道淡黃身影快速的穿廊過院,竟沒有絲毫的停留。
蕭璟舒似乎對蕭思舒的府內地形頗為熟悉,不多時便繞到了前麵,這才低聲道:“跟我走,出門之後,尋個暗處躲進去。”
蘇淩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兩人這才出了蕭思舒府邸大門,轉瞬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隻是他們兩人剛消失不久,那空蕩的蕭府前院,驀地一道黑色身影憑空的初現。
夜風刺骨,那黑色身影似乎恍若未聞,無聲佇立在前院之內。
風吹起他的黑衣,一片肅殺意。
他的眼中驀地射出兩道如有實質的光芒,那寒冬的冷意竟黯然失色。
那眼神中的狠戾滔滔,望著兩人消失的地方,竟似喃喃自語道:“以為出了這蕭府,藏在暗處,便尋你不得,逃過一劫?我要殺的人,還從未曾有過失手......”
那人的聲音陰惻惻的,聽起來令人發怵。
慘白的月光之下,那人緩緩從懷中掏出一物,輕輕的帶在臉上。
月光之下,那張原本就不清楚的臉,刹那之間竟成了一張獠牙嗜血的鬼麵。
若蘇淩在場,定然一眼可以看出,這鬼麵和那夜長街遭遇的鬼麵人長得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月色被風吹來的一團陰雲緩緩的遮住,月亮再從雲霧中鑽出之時,那前院早已空空蕩蕩,仿佛那黑衣身影從未出現,隻有滿眼的寂寥幽冷。
............
幽暗長街,無聲無息。
這深冬的冷意,便是那習慣流浪的野貓野狗都要避其鋒芒,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隻有偶爾在牆角處,有幾道低矮的碩鼠黑影,快速的穿過,停在廢棄的垃圾旁,翻找幾下後,倏爾消失不見。
黑暗之中,竟似看不清楚所有的景色。
竟忽的似有人言,仿佛從地底傳來。
“那蘇淩要回不好堂,這個深巷乃是他必經之路,你等便在此處等候,務必一擊必殺!......”
“嚓——”的一聲,黑暗翻滾中,一道微不可聞的火光緩緩升騰。
卻是照亮了這原本就屬於黑暗中的殺手。
清一色的黑衣,總共十名,一字排開。
皆頭戴滲人的鬼麵,遮擋著屬於他們的罪惡。
其中九個,手中皆倒提著如新月般的彎刀,刀芒幽冷。
而中間那個鬼麵人,手中並未執刀,隻是身後那柄巨劍顯得格外駭人。
隻是,方才的聲音皆非出自這十人。
他們的正前方,一個青年書生模樣的人,手裡正托著那點點微光的火扇,映照著他無比陰鷙的麵容。
鷹眼之中,一片陰鷙的殺意。那頭似乎並未轉向深巷巷口,眼神卻似乎灼灼的盯在那裡。
好一副鷹視狼顧之相。
“溫褚儀,公子說過,要等女公子離開,方能下手......”正中那背負巨劍的鬼麵人有些不滿的說道。
這青年書生正是溫褚儀。
他聞聽他口氣中帶了三分質問,忽的陰鷙一笑道:“公子殺伐決斷,總要留些顏麵,難道要他在你麵前說,不用管他的胞妹不成?”
那巨劍鬼麵人似乎怔了一下,這才又道:“可是,我覺得還是不妥......”
溫褚儀眼神一冷,忽的逼視著他道:“淩一劍!你還想不想重振你那問劍穀?若是還想,便聽我的,若不想你速速離去,我溫褚儀自己動手,隻是你那問劍穀重振大業,怕是你要另請高明了......”
“我......”淩一劍將頭一低,氣勢上竟似矮了半分,卻還是有些猶豫道:“若公子怪罪......”
溫褚儀冷芒一閃道:“公子怪罪,自有我溫褚儀擔著!與你無關!若錯失這個機會,遺患無窮。”
淩一劍這才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道:“既然溫先生說了,淩一劍莫敢不從!”
溫褚儀這才滿意的笑了笑,隻是雖是笑容,卻恁的一片冷意。
“很好,這件事辦好了,公子高興,必然全力助你重振問劍穀......到時什麼劍庵鏡無極,根本不在話下!”
鬼麵淩一劍聞聽此言,身體劇震,暗暗的攥緊了拳頭,點了點頭。
微光熄滅,一切融入黑暗之中,沒有半點聲響。
............
蘇淩和蕭璟舒走出蕭宅,半刻不敢耽擱,在陰影處躲了一陣,窺探後麵無人跟來,這才再次從陰影中轉出,朝著不好堂的方向走去。
朱雀大街,此時空蕩無人。
寬闊的大街之上,蘇淩和蕭璟舒並肩而行。
周圍儘是上元佳節各家各戶紮的花燈。
此時此刻,雖無賞燈之人,但那些花燈卻在暗夜之中綻放著流光溢彩,未敢有絲毫的懈怠。
兩人走了一陣,見始終無人跟隨,這才漸漸的放鬆了警惕。
這花燈不欣賞,也是浪費了。
加上蕭璟舒本就是少女心性,看到一些頗為可愛好看的花燈,便要過去看上幾眼。
“蘇淩,你瞧前麵的娃娃多可愛......”
蘇淩循聲望去,卻見前方街邊,不知哪家大戶紮了爺孫二人模樣的花燈。
那老的還算中規中矩,那小娃娃卻是紮的栩栩如生。
粉臉胖嘟嘟的,額前還點著紅胭脂,留著茶壺蓋的娃娃頭,滿眼童真,笑嘻嘻的被老的牽著右手,左手上還有好大一串鮮紅的糖葫蘆,果真惟妙惟肖。
蘇淩嗬嗬一笑道:“這娃娃和你一樣喜歡傻笑......”
那蕭璟舒已經走到了那娃娃花燈近前,伸出白皙的手在那娃娃的茶壺蓋頭上親昵的摸了又摸,眸中滿是柔光,格格的笑著。
聞聽蘇淩這樣說他,這才站在娃娃身旁,衝他揮了揮粉拳道:“你才喜歡傻笑呢......”
說著徑自又彎下腰去,在那娃娃花燈的臉上輕輕的捏了幾下。
蘇淩見她舍不得離去,這才含笑等了一會兒,方道:“快走吧,前麵不遠便是不好堂了......”
蕭璟舒此時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方才的危險,滿臉天真的小女娘模樣,衝著蘇淩展顏一笑。
異彩流光的花燈之下。
這個小女娘這一笑,竟更顯的嬌蠻俏皮。
蘇淩的心頭也不禁一蕩。
竟緩緩底下頭去。
那蕭璟舒未曾想過,蘇淩這麼臉皮厚的家夥,竟然會害羞,忽的一左手叉在纖腰之上,右手一指蘇淩,格格的又笑了起來。
蘇淩被她這仿佛從未有過半點煩惱摻雜的笑聲感染,也嘿嘿的笑了起來。
兩人便在這空蕩長街上,對視著,笑的無憂無慮。
忽的那蕭璟舒的星眸之中,隱隱竟有了些許緬懷之意,又看了好幾眼那花燈娃娃,這才幽幽道:“蘇淩你知道麼,阿父當年還是奮武將軍之時,我們全家都在充州。那時有大哥蕭明舒,二哥蕭箋舒,三哥蕭思舒,還有阿弟倉舒。”
蘇淩見她一臉懷念之意,也就不忍心出言打斷她,默默的看著她絕美的容顏,聽她幽幽的講述。
蕭璟舒星眸中的懷念之意更甚,聲音輕柔的說道:“那個時候,我們四個在一處,阿父和阿母也還不曾蒼老,真的是歲月靜好啊。每年上元節,阿母牽了我,大哥哥明舒一手一個牽了思舒和箋舒哥哥,阿父牽著剛剛三歲的倉舒阿弟。我們一家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在充州城內觀賞滿城的煙火花燈。”
蕭璟舒眼神有些許迷離,聲音喃喃道:“那個時候充州城好小的,自然比不上龍台有這麼多,樣式新奇的花燈。可是我卻覺得那些花燈總也看不完、看不夠......”
蕭璟舒俏臉一抬,望著蘇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