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禮結束。
宴席繼續。
隻是餐桌旁除了垂頭喪氣的柳子麟外,又多了一道跪著的胡姬身影。
二人皆跪向今日來的兩位客人。
而年輕縣令終於也動筷子,沾了沾菜。
喝完賠罪酒的柳氏少家主長歎一聲,臉色誠懇:
“縣令大人,其實仔細回顧下,除了舍弟引起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柳家應該沒什麼太得罪大人的地方,咱們其實沒必要鬨的這麼僵,咱們柳家也是龍城縣的子民啊。”
歐陽戎不置可否。
彆看從剛剛到現在,他全程都挺氣場淡定的,其實右手小臂到現在還有些疼,是剛剛被小師妹捏的,不過眼下當然不能表露出來。
謝令薑冷聲道:“沒得罪大師兄?那東庫房燒帳的事呢?”
柳子文佯裝疑惑:“什麼燒帳?東庫房那次不是聽說意外走火嗎?”
謝令薑點頭:“意外走火,恰好隻走了你們柳家的賬本對吧,這火還真會挑人啊。”
柳子文喝酒裝傻,沒去回話。
謝令薑似是看出了師兄手臂不妥,默默給他夾了一筷子菜。
歐陽戎放下筷子,直接開口:
“柳老爺也彆彎彎繞繞了,今日請本官吃飯,肯定不隻是道個歉這麼無聊,有何目的,直說了吧。”
柳子文把客套話咽了下去,立馬道:
“那柳某也不藏著掖著了……大人主持的折翼渠營造,我們柳家也想入股。”
歐陽戎輕笑說:
“柳家已經這麼富了,現在的蝴蝶溪西岸,全是你們柳家那個劍鋪的劍爐,彭郎渡碼頭,也有一大片商街店鋪是你們柳家的,還不滿足啊?”
柳子文身子前傾,認真道:
“沒人會嫌錢多,柳家也不例外,柳家能走到現在,依靠的便是居安思危、提前布局這八字祖訓。待大人的折翼渠建成,龍城縣最黃金的地段就不是彭郎渡與現在的蝴蝶溪兩岸了。
“大人是龍城所有百姓的父母官,柳家也是龍城縣的良民,大人帶領龍城縣百姓們挖渠致富,少了誰都不太妥。
“我們柳家也想入局折翼渠,還望大人不吝指出一條合適的明路。”
歐陽戎瞧了他誠懇的臉色一會兒,似是在打量著什麼,片刻,他笑了笑:
“既然都是龍城縣百姓,明路也不是沒有,條條大路通長安,柳家想要什麼明路,得看柳老爺願意拿多少錢買路。”
柳子文點點頭,背靠後椅背,喝了口酒,沉吟:
“柳家願意拿出一批最精銳的工匠,幫助縣衙修建狄公閘。”
歐陽戎心裡某根緊繃很久的弦鬆了鬆,麵上卻露出猶豫之色:“怎麼個修法?”
柳子文輕車熟路道:“自然是縣衙領頭,籌集‘修閘’善款,我柳家帶頭募捐,然後收來的錢……”
歐陽戎直接打斷道:“還擱這三七分成呢?”
柳子文瞧了眼他臉色,搖搖頭:
“七分可以給縣衙,我們柳家隻需要剩下的三成作為修閘工匠的報酬,這不會花費縣衙和大人一分錢,大人反而可以……”
歐陽戎再次無禮打斷:“那也不行。什麼狗屁募捐,龍城縣衙不會再搜刮百姓一絲一毫民脂民膏。”
柳子文眉頭大皺:“那修閘的錢從哪來?”
歐陽戎好奇的看著他:“難道令弟回去後,沒和伱說?”
柳子文一愣:“說什麼?”
你們柳家才是過來跪著要飯的。
歐陽戎想了想,沒說出來打臉。
這句話當時是他借六郎之口說給柳子安聽的,柳子安覺得窩囊,沒回去說倒也正常。
不過十分照顧他人情緒的某人還是溫馨提醒了下:
“這次修狄公閘,縣衙不會出一顆銅板。”
柳子文語氣不解:“那怎麼修,不募捐,縣衙又不出錢……”
在父母官慈祥期待的目光下,這位柳氏少家主忽然卡住話語,臉部表情逐漸僵硬起來。
歐陽戎點點頭:“沒錯,要勞煩柳老爺自己出錢修建下了。”
一旁的謝令薑凝眉道:
“師兄,工匠和材料費都是柳家出,但咱們也得出點力啊,畢竟最後名義上要是咱們縣衙修建的,這也是你的業績不是?”
“師妹所言極是。”
歐陽戎頷首,臉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建議:
“那就縣衙提供一批流民青壯修閘吧,不過柳老爺記得把他們的工錢按時結一下。”
“……”
柳子文忽然明白下午二弟回家稟告時,為何情緒有些激昂難抑了。
他舔了舔乾燥嘴唇,最後乾脆將杯裡酒水一飲而儘,抹嘴道:
“大人,修建狄公閘是有利整座龍城縣的事,全讓咱們柳家承包,是不是有些太……不仁義,柳家哪接的下這麼大的福分。”
歐陽戎點頭讚同:
“你們確實接不下這福分,所以名義上是咱們龍城縣衙在修,福分我們來扛著,到時候本官也會派些縣衙書吏跟著流民青壯一起過去主持,你們柳家的人記得配合。”
“?”
柳子文啞口無言的看著對麵這個厚顏無恥的家夥,心中忍不住刷刷的冒起火苗。
空手套白狼,還踏馬把好處全占儘對吧?!
他們柳家修這麼多次狄公閘,雖然很大原因是源於他們也需要控製蝴蝶溪水位方便某件事情,但哪次與縣衙合作不是他們占主導,從未這麼窩囊過!連平等的地位都沒有,當他們是跪著要飯的呢?
歐陽戎瞧了瞧柳子文深沉臉色,忽輕笑問:
“你們柳家到底要不要本官指明路了?”
柳子文牙猛一咬:
“行,全聽大人吩咐。”
歐陽戎頗為滿意的頷首。
二弟說的對,要忍住,要以大局為重……柳子文心裡深呼吸一口氣。
他整頓了下思路,準備開口提他最看重的折翼渠之事,就在這時,謝令薑忽道:
“等等,我和師兄還有一個小條件。”
歐陽戎看去,沒阻攔。
柳子文眉頭一皺,再鬆:“什麼事,謝姑娘請講。但願……真是小條件。”
這位柳氏少家主在“小”字上咬的明顯重一些。
謝令薑小手一揮:“你們柳家的粥棚與育嬰堂即日起全部關門,不準再開了。”
柳子文默默偏過頭,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甚至比剛剛被白嫖狄公閘時猶豫的時間還要長。
“為什麼?”他忽問:“柳某瞧著,它們現在應該沒礙到縣令大人和謝姑娘吧?”
謝令薑下巴輕抬:“礙著了,礙眼。”
歐陽戎瞥見柳子文額頭上的青筋肉眼可見的凸跳了下。
謝令薑正襟危坐,眼眸盯著對麵。
柳子文眯眼與她對視。
席間氣氛一時沉默下來。
看見久久不出聲答應的柳氏少家主,某年輕縣令略微驚訝,主要是沒想到談判會在這件小事上卡住。
因為那還在城西開張的粥棚和育嬰堂,眼下確實和倒閉沒什麼兩樣了。
不過,他當然是幫師妹。
年輕縣令掀起右手袖子,低頭瞧了眼小臂上的紅手印,嘴裡輕聲道:
“關了吧,柳老爺彆自欺欺人了,那是什麼勾當,大夥心裡都知道。千年的狐狸唱什麼聊齋。”
柳子文沒去問聊齋是什麼,他沉默了會兒,仰頭猛飲一杯酒,長吐一口酒氣:
“育嬰堂可以關,但粥棚不行,它是我阿父設的,有紀念意義,謝姑娘,咱們各退一步如何?”
謝令薑固執搖頭。
柳子文鼓起腮幫。
歐陽戎抬頭道:
“柳家老太爺的事,本官有所耳聞,若是聽的版本沒錯,那對於柳家老太爺的事,本官確實深表遺憾。”
柳子文搖了搖頭,似是絲毫不想再提這些舊事了,或說,絲毫聽不進去。
他隻是道:“縣令大人,謝姑娘,趁著今日酒興,柳某給你們講個小故事如何?”
“哦?”年輕縣令奇問:“什麼故事?”
柳子文眯眼:“柳某在某本書上看過……‘朝三暮四’的故事。”
歐陽戎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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