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五十六、搜查劍鋪“為什麼不早點死?嗯?為什麼不早點死?”
桌前,黑暗中有男子聲音傳蕩。
“從小到大,家裡什麼東西都是你的,什麼好事都在你身上,從小時候的木馬秋千,到長大後的家財女人,全都是你的!
“爹娘最寵愛伱,還有那個酒囊飯袋的廢物,就是看不順眼老子這個病秧子了。
“家業全都給你繼承,賢妻良母也給你早早配好,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就因為你比我早出來?就因為你是長子?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去死啊,啊?你早點死不就好了嗎,早點死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
“最該死的,最該死的是你偏要帶著咱們給衛氏老老實實當狗,辛辛苦苦十幾年,到頭來還是要給他人做嫁衣裳。
“老子回來跟了你十幾年,你自己廢物一個沒法練氣,情願把鼎劍交給外人,也不願意交給手足兄弟,我這個弟弟在你眼裡算什麼,算什麼?啊?
“你是不是怕老子獲得了鼎劍,騎在你的頭上,還不如便宜了彆人?
“柳子文,你是不是什麼東西都不想給老子啊,從小到大,什麼東西你都要拿走,美其名曰,家族和睦,兄友弟恭,合不分家……
“哈哈哈,分!為什麼不分,想要的全部拿走,我也拿我的。”
屋內黑暗中的這道男子聲音嘎然而止。
寂靜了會兒。
屋內燈盞忽然相續亮起,燈火通明。
柳子安端坐在桌前,手裡擺弄壺具,斟茶倒水,。
他動作慢條斯理,臉色平靜說:
“大哥,你彆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輸了,輸給了歐陽良翰。
“你若不死,歐陽良翰會把這把火燒到柳家身上,到時候,你才是柳家列祖列宗眼裡的罪人。”
柳子安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看著門外的柳家大宅與遠處的古越劍鋪,輕聲開口:
“現在這些,都是我的了。”
……
翌日一早。
柳子安又是一身潔白孝服打扮,走出院門。
不遠處有幾位柳氏仆人經過,他低了下頭,旋即抬頭,臉色疲倦,眼神悲悸。
“二老爺晨安。”仆人們行禮。
柳子安倦色臉上擠出些笑容,點頭示意,轉身離開。
仆人們轉頭,看著這位柳氏二當家的落魄背影,不禁湊頭感慨一句:
“二老爺與老爺真的手足情深。”
“幸虧有二老爺在,不然老爺走後,徒留下夫人和小少爺孤兒寡母的,無依無靠,家裡怎麼辦啊,三老爺又是那潑皮性子……”
身後方斷斷續續傳來仆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柳子安麵色不變,瞥了眼日頭,腳步一轉,準備去往長嫂徐氏所在的後宅,關心一下。
就在這時。
“二哥!”
“二老爺!大事不好了!”
柳子麟帶著柳福等人步履匆匆的趕來,前者臉色慌張,手指山下忙道。
“歐陽良翰的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大清早就帶著縣衙捕快們強闖劍鋪,搜查劍爐。
“說是接到民眾報案,在西岸劍鋪走失了一個女穗工,要進來搜人。”
柳子安臉色一變,朝山下劍鋪衝去。
……
古越劍鋪。
今日闖進來一群不速之客。
然而劍鋪內的工匠們卻並沒有多少人敢站出來阻攔。
一眾工匠們眼神敬畏,望著麵前這一群在某個藍衣捕頭的帶領下挨個搜查劍爐的捕快們。
“勞煩配合一下,出門在牆邊排好隊。”
燕六郎雷厲風行道。
被從劍爐中暫時驅趕出來的一位位工匠們麵麵相覷。
前幾日公審聲勢浩大,偌大一座柳家,產業拆的拆,賠的賠,分的分。
柳子文死後,還留在柳子安、柳子麟手裡的,就僅剩下這一座古越劍鋪。
本以為縣太爺是手下留情。
前兩日,柳子安也特地前來劍鋪,召集眾人演講,安撫人心。
可眼下看這番陣勢……難道柳家劍鋪也要變天了?
就在燕六郎帶手下捕快們搜查河邊一座座燃火劍爐,眾工匠們人心惶惶之際。
不遠處江畔,正有三道身影在後方緩緩走來,跟了上去。
“良翰這是何意?一大清早的,帶本官跑來這裡,觀看捕快們搜查柳家的劍鋪。”
沈希聲轉頭好奇問道。
絲毫沒有因為大清早被打擾清夢而惱火。
這位禦史出身的江南道監察使,一身清貴的緋紅色官服。
與穿著七品縣令水綠官服的歐陽戎站在一起,在顏色單調的西岸劍鋪街道上,顯得十分亮眼,也是周圍工匠們敬畏目光的焦點。
歐陽戎左腰佩一柄白檀玉靶刀,前日意外得來的新長劍,被扔到了身後小師妹手上。
謝令薑冷臉抱劍,默默跟著歐陽戎與沈希聲身後。
歐陽戎笑了下,耐心解釋道:
“打擾沈大人了,其實剛剛也說了,就是龍城縣衙這兩日街道一戶姓張的人家報案,說到她家的小女兒在古越劍鋪的劍穗工坊做穗工,不久前走失不見,托咱們縣衙找找,所以咱們就來了。”
“哦,當真這麼簡單?把本官叫來……”沈希聲瞧了眼微笑的歐陽戎,“難道是有什麼驚喜要給本官看?”
歐陽戎想了想,轉頭笑道:
“這不是看沈大人這兩日在龍城落腳歇息,正好沒事嗎,就想著正好請沈大人出來觀摩觀摩,也算是考察一下下官的工作。
“至於驚喜……下官也不清楚,再看吧,萬一查著查著就有了呢?”
歐陽戎嘴裡隨口說著,眼睛不忘左右四望這座西岸的劍鋪。
往日他都隻是在對岸彭郎渡那邊,隔著蝴蝶溪打量這裡。
眼下也算是歐陽戎第一次來。
此前他其實並沒有太注意這座柳家旗下的劍鋪。
但就像前兩日歐陽戎對謝令薑說的,龍城縣沒有一處地方是法外之地。
雖然眼下,龍城柳家幾代人積累的家業,已經被他拆的七七八八,首惡家主柳子文也梟首,柳子安、柳子麟等人瞧著溫溫順順,每日還跑去龍城縣衙配合他這個縣令下達的各項指令。
但是當初接回阿青的事件,還有最近偶然獲得的這柄奇異長劍,似乎都隱隱指向這座他從未來過的西岸劍鋪。
他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所以今日,歐陽戎召集人手,請來沈希聲,決定親自過來一趟,探清些虛實。
因為待這次梅雨季末期的雨水徹底停下,折翼渠第二期恢複正軌,他著手準備要走了。
走之前,歐陽戎不想留下任何有可能的隱患。
而且正好,剪彩禮前布局的女穗工張倩失蹤一案,給了他過來討公道的抓手,也算是師出有名。
那就帶人進來查查。
萬一查到了什麼呢?
整理了下思緒,歐陽戎輕輕頷首。
年輕縣令身旁,瘦骨嶙峋、腰杆筆直的沈希聲似是聽出了某些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