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二百五十三、方寸雷池殘破的抄經殿內。
一尊大佛依舊屹立,佛首慈眉善目。
可佛前幾人,氣氛凝固,絲毫沒有青燈古佛的氛圍。
殺機四伏。
謝令薑額角流汗,一手背置後腰,一手握拳橫置腹前。
她擋在瑟瑟發抖的白發老僧身前,目視前方。
當仁不讓。
二人周身一丈範圍內,隱隱有朦朧水霧縈繞,就像燒開水後的蒸汽一般,彌漫一丈範圍。
丘神機冷眼站在這古怪霧氣之外,甚至繞著這呈圓形的“一丈霧氣”,緩緩轉圈,打量謝令薑與善導大師。
偶爾,他微微邁出半步,腳尖試入“一丈霧氣”範圍。
“劈啪——!”
忽有小拇指粗細的電弧出現在這“一丈霧氣”中,電弧呈朱紅之色,隱隱夾雜一絲紫光。
有幾分朱紫雷霆之勢。
麻衣漢子眯眼,迅速收回布鞋焦糊的右腳,冷“嗬”一聲。
謝令薑悶“哼”一聲,嘴角隱隱流出血線,嬌軀搖搖欲墜,她依舊目不斜視,保持右腳邁出的姿勢。
右腳邊上,有一張朱紫符籙貼地,符文上隱約寫有八個飄逸灑脫的朱砂文字:大彰顯化,元亨利貞。
謝令薑渾身朱色靈氣不要錢般的沿著右腳足少陽經,傾泄投入腳下這座弱化版的方寸雷池之中。
雷池擋住了凶敵。
亦困住了她自己。
丘神機守在“雷池”之外,轉頭注視了會兒殿中央大佛,他朝旁邊吐了一口血水唾沫,突然開口:
“小丫頭,你給了太清龍虎山什麼好處?那幫吝嗇老道竟然舍得給你一張朱紫符籙護身?”
謝令薑不答。
丘神機微笑:
“不過這‘方寸雷池’你可用的不好,太清絕學不是這麼用的,伱該用它直接轟殺了我才對,正好趁我受傷跌品,當縮頭烏龜可不符合天師府的雷法精髓。”
謝令薑不為所動,她臉色又蒼白了些。
麵前這麻衣漢子表麵在與她搭話,其實渾身氣勢內斂,伺機而動。
一刻不停的尋找她布下的“雷池”漏洞,隨時準備靠武夫體魄徒手撕開這座方寸雷池。
謝令薑必須全神貫注的維持。
見她頑固,丘神機輕“哼”了聲。
他突然在“雷池”前盤腿坐下,似是閉目療傷,靜等起來。
謝令薑發鬢被汗水沾濕,眼皮子不時低垂“打架”,卻又強行睜大,一刻也不敢鬆懈。
此刻,她的處境有些不妙。
麵前這個麻衣漢子,哪怕重傷,甚至好像還被那位雲夢大女君打的跌入六品,可六品的兵家練氣士,依舊不是謝令薑能打得過的。
特彆還是這種捉對廝殺的經驗無比豐富的兵家武夫。
若是謝令薑沒記錯,兵家六品,名為“兵器家”,不僅善長天下兵器,強悍體魄亦是將其肉身塑造為一柄可怖的人形兵器。
她走的是讀書人道脈,與之交手,應該拉開距離才行。
可是二人剛剛在抄經殿突然碰麵,有些措不及防,謝令薑隻好“畫地為牢”。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善導大師滿頭大汗,哆嗦念經。
“閉嘴。”謝令薑嘴裡擠出兩字。
善導大師立馬噤聲,十分聽話。
“有意思。”丘神機閉目冷笑:“一個和尚,一個儒生,竟需要牛鼻子老道的道法護著,真是丟人。”
謝令薑抿嘴不言。
她不該返回此地的。
剛剛,她本與那位吳裙啞女在一起。
可是後來突然發生巨響,上遊狄公閘塌陷,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發現身旁那個靜若處子的女孩瘋了一樣,滿臉清淚的衝下山去,好像是朝上遊狄公閘方向奔去……
難道這位啞女姑娘,是有重要的人在上遊狄公閘附近?看她模樣,那人似乎她命還重要。
謝令薑不解之餘,有些感慨,雖然親近對方,但是二人交流,也不好問。
吳裙啞女走後,謝令薑一刻不停,立馬趕去找離閒一家,在路過抄經殿時,發現了被兩個黑衣刀客挾持的善導大師,秉著路見不平的原則,救了一手。
可謝令薑卻未想到,在抄經殿的短暫停留,竟與突然降臨的麻衣漢子撞了個照麵,二人的交手一觸即發。
謝令薑第一招便落入下風,無奈隻好掏出一枚珍貴無比的紫金符籙,釋放方寸雷池,拒敵保命。
這枚紫金符籙,是前幾日那一趟龍虎山之行,天師府某位老天師私下交給她的,與有著六翼夏蟬“三分之一藥效”的蛻凡金丹一起,讓其拿去保護廢帝離閒一家。
太清龍虎山、上清茅山、玉清閣皂山之所以被稱為三山符籙,其一,便是由於共用一套符籙體係,三山的宗門絕學,皆要消耗一枚珍貴符籙。
眼下這一枚紫金符籙,就是使出太清絕學“方寸雷池”的必要消耗品。
隻不過老天師贈予她後,謝令薑一個外人,又不是天師府的張姓嫡係,沒法習得太清絕學《神霄紫雷訣》,自然使不出全部威力。
隻能畫地為牢,堪堪護身,算是弱化版的“方寸雷池”。
就算在太清龍虎山,能發揮“方寸雷池”全部威力的,也就那寥寥幾位輩分極高的老天師。
可即使如此,謝令薑能拿到這張珍貴的紫金符籙,也是十分難得。
甚至龍虎山老天師都不是看在廢帝離閒蓋印的親筆信的麵子,而是看在她“智謀無雙”的麵子……
嗯,謝令薑把大師兄那一日在書房的時局分析,適當修改了下,透露給了天師府,自然是引得眾人刮目相看,走前連連稱讚陳郡謝氏子弟果然芝蘭玉樹。
這枚紫金符籙,算是結個善緣。
謝令薑輕歎一聲。
此刻大敵當前,她腳下的這張符籙上,龍虎山某位老天師所寫的朱砂符字隱隱黯淡了不少。
也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方寸雷池外,麻衣漢子閉目打坐,像是絲毫不急。
可不時的睜眼冷視謝令薑,也透露出一些心中煩躁。
丘神機伸手入懷,取出瓷瓶,倒出一枚翠綠丹藥吞下。
片刻後,他依舊鎖眉不展。
這些普通的愈傷丹藥,杯水車薪。
麻衣漢子忽然撕開胸陽破布上衣,露出古銅色胸膛皮膚上、離心口位置板寸距離的流血傷口。
傷口約莫三指寬,粉肉外翻,隨著心臟劇烈跳動,加劇湧血。
它還隱約有白霧縈繞,開始發臭腐爛,一時間難以愈合。
雲夢越女留下的特殊劍傷,不是這麼容易痊愈的。
丘神機甚至感受到這處血淋淋的傷口,成為了他武夫圓滿之軀的一處漏洞。
不僅體魄出現漏洞,甚至體內小天地也出現缺口,靈氣宛若涓涓細流般漏出……靈氣修為隱隱從原本的五品“兵陰陽家”,暫時跌入六品“兵器家”實力。
這不僅是一品之差,還是從上品練氣士,跌入了中品練氣士,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沒法禦風飛行了。
這令丘神機心底有些不安,這滋味,就像展翅高鵬,折翼墜落地麵,笨拙步行,其中的玄妙差異,不是那麼容易道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