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二百八十四、今宵酒醒何處?窗外,夜涼如水。
屋內黑燈瞎火。
一片月輝灑在一張臥榻前。
年輕縣令時而起身,檢查明日出發的行囊;時而臥下,閉眸數羊。
輾轉反側,及近天亮,他才昏昏入眠。
睡眠很淺。
初升的陽光透過紙窗,照在微微皺眉的睡容上,熱乎乎的,歐陽戎驀醒。
僅睡兩時辰,他注視空蕩蕩的屋子看了會兒,默默起身,穿衣穿鞋,推開房門。
“師妹、大郎,你們在這兒乾嘛?”
院內,有謝令薑、離扶蘇、離裹兒安靜曬太陽的身影。
“檀郎,你醒了!”離扶蘇喜色起身。
歐陽戎看著他們,輕聲問:
“不是說下午的船嗎,去潯陽城,提前了?”
離閒夫婦先去了潯陽城“養病”,離大郎、離裹兒尚留龍城,整理蘇府搬遷事宜。
恰巧歐陽戎要立馬赴任江州長史。
雙方約定今日下午,一起乘船,出發去往江州首府,潯陽城。
“船沒提前,還是下午。”
謝令薑跳下秋千,抱劍搖頭,解釋:
“不過,為了慶祝大師兄升遷,還有全縣免庸、調二稅的喜事,由刁縣丞和一些鄉紳牽頭,縣裡的士農工商們在淵明樓,給大師兄籌辦了個升遷午宴。”
她笑說:
“早上,大師兄沒去縣衙,刁縣丞就托我轉達,務必請你這午宴主角到場。”
歐陽戎拍了拍額頭:“睡糊塗了。”他走去,打了桶井水,洗臉。
離扶蘇看了看好友的麵色,笑說:“檀郎,虛煩不得眠,酸棗仁湯主之。”
“……”
歐陽戎嘴角抽了抽。
洗漱一番,他經過三人身邊,大步出門:
“走吧。”
謝令薑三人,迅速跟上。
鹿鳴街,梅鹿苑大門口,一輛等待已久的馬車緩緩啟動,駛向縣內某座最大的酒樓。
“還未恭喜檀郎,榮升江州長史!”
馬車廂內,離扶蘇眉開眼笑,一臉高興。
“阿父阿母也很開心,等著檀郎過去後,送上一份升遷禮……”
正襟危坐的離扶蘇與戴麵紗、輕頷首的離裹兒,說起了回頭到潯陽城後如何慶祝贈禮的事宜。
離氏皇族,天潢貴胄,哪怕落魄,但規矩講究依舊極多,這就是頂級門楣。
歐陽戎看向窗外,略微走神,沒怎麼聽進去。
離扶蘇湊近,壓低嗓門:
“檀郎,阿父在潯陽城那邊,裝病裝的有些辛苦,女官禦醫們看守附近,那枚丹藥效果猛烈,不過確實也厲害,沒人看出端倪。
“現在阿父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咱們送解藥過去呢……”
歐陽戎點頭:“再忍一會兒,辛苦伯父了。”
“這不算辛苦。”離扶蘇搖頭:“若無檀郎妙計,阿父和我們現在還龜縮龍城,戰戰兢兢,哪敢奢望恢複潯陽王爵位。”
“阿兄說的對。”
離裹兒一雙妙目注視歐陽戎,清脆道:
“恢複這王爵身份,加上祖母那邊的關注,衛少玄之流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威脅咱們了,至少在潯陽城內是安全的。”
“是啊。”離扶蘇與歐陽戎一起望向車窗外,一臉憧憬:
“阿父王府封地在潯陽城,良翰又正好升任州官,赴任潯陽城,咱們又能在一起了,不分開!”
“嗬,那位聖上是會安排官職的。”
歐陽戎輕輕頷首。
他看了會兒窗外的熱鬨街景,忽然回頭:
“午宴後,下午預定去江州的船隻,何時啟程?”
“酉時初刻。”
歐陽戎抿嘴,也就是五點左右了。
應付完午宴,估計都兩三點了,還要出城趕去新渡口坐船,日程緊湊……想做什麼其他事,好像來不及了。
“大師兄問這個乾嘛?”
“沒事。”
歐陽戎揉了把臉。
……
淵明樓的升遷午宴,比歐陽戎想象的還要盛大。
來客繁多,將這三層高樓擠的滿滿當當。
刁縣丞等縣衙同僚,十幾家鄉紳富豪,有功名的龍城士人,還有龍城各鎮鄉有名望的族老鄉賢們。
更彆提,從龍城各處自發前來慶祝吃席的百姓們了。
樓內擠的,塞不下一隻多餘板凳。
歐陽戎也沒想到大夥這麼熱情。
一樓最上首的主桌處,他舉杯示意眾人,仰頭豪飲,又應付各方來客敬酒……
將近一角酒下肚,歐陽戎倒坐靠椅。
刁縣丞湊來腦袋,笑眯眯:
“明府大人海量啊……不對,得換稱呼了,現在是長史大人了,長史大人久仰久仰。”
“我也得換稱呼了。”他從小師妹手裡接過一隻包裹,遞給老縣丞。
後者打開一瞧,裡麵是有淺綠色官服、官印綬書等物。
歐陽戎微醺,笑語:“以後得叫刁縣令了,四季常服再添一件。刁縣令失敬失敬。”
刁縣丞趕忙擺手:“欸,哪裡哪裡,長史大人勿挪笑下官。”
嘴裡謙虛,老縣丞嘴角壓不住的咧笑,滿臉喜慶。
歐陽戎升遷江州長史,而他也因協助治水有功,再加上首位上奏、進獻祥瑞的彩頭,自八品縣丞晉升七品縣令。
唯一可惜的是年齡太大,否則以此政績功勞,後麵潛力不小……不過刁縣丞已然知足。
刁縣丞感慨一歎:“長史大人……算了,還是暫喊明府吧,順口了都,欸,若能一直追隨您腳步,做明府的下官就好咯。”
老縣丞語氣玩笑,有些自嘲。
畢竟毋庸置疑,歐陽戎往後的升遷速度肯定比他快,這句話若真能靈驗,他豈不是也升遷飛速?
不過目前來看,此言還算沒錯。
江州下轄十來個縣,江州長史管理州務,自然是各縣的頂頭上司……
此前,因江州濟民倉貪腐案,上一任的江州刺史、長史,兩個重要職務,一直高懸。
後來,王冷然空降江州刺史,長史之位依舊空缺,刺史代領了職權,使之沒什麼存在感。
眼下,歐陽戎適時升遷,補全了此職。
隨後的午宴,歐陽戎發現前來敬酒的眾人,望向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是敬畏仰慕。
在官場上,除地方官到京官這個大門檻外,六品到五品也是一個重要門檻,不知令多少讀書人白了頭。
歐陽戎卻輕而易舉跨了過去。
說實話,速度有點猛……
做了一年龍城令,歐陽戎對這類地方主官權力邊界之大,深有感觸。
且天下十道,論富饒,江南道處中上遊,乃南國腹地。
江南道的上州,本就不超一手之數,江州乃其一,水患是多了點,但也伴生發達的水運商道,掌握江南交通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