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潯陽夜謀(1 / 1)

“原來如此,我起先還以為,是母後沒有完全原諒我……”

“沒有完全原諒隻是表象罷了,陛下是一個很‘拎的清’的人,什麼人對她有利,什麼人對她無益,心中全都一清二楚,否則為何縱容衛氏?又為何重用狄夫子?

“此非昏君,亦非明君。

“所以不存在是否完全原不原諒。

“是否真的母慈子愛不重要,重要的是需不需要母慈子孝。”

離閒緊張問:“那……母後觀察衛氏各方的反應是為何?”

歐陽戎語氣冷靜:

“因為衛氏本就是陛下改乾為周,建立新朝的基本盤,不僅是她的助力,同樣也是隱患,就像一頭四處咬人的惡犬,主人難道一點不怕?營州之亂前,就有尾大不掉的趨勢。

“可營州之亂後,又不能讓保離派徹底清繳衛氏,這對陛下而言也不利,她豈能眼睜睜看著大乾複辟?皇嗣之位必須傳給同意繼續大周國號之人,哪怕他姓離,也得改成衛。”

離閒恍然大悟。

歐陽戎平靜道:

“眼下既不能放棄衛氏,又不能扶衛氏為正統,那麼如何處理雙刃劍般的衛氏,就變得無比重要。

“哪怕已經有了一個最優解,就是用伯父你來平衡兩家。

“可陛下並不方便對雙王直說,說他們得不到皇嗣之位。

“因為此前的衛氏雙王,特彆是魏王,與相王、保離派鬥了太久太久,為皇嗣之位衝鋒陷陣,被陛下的暗示吊足了胃口,充當陛下的黑手套,不知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精通帝王術的陛下自然不會直接奉告,令他徹底幻滅。

“所以眼下,調伯父來潯陽城,複位親王,但不直接調回京城,就是要看看各方,特彆是衛氏雙王,對於這個趨勢,究竟是何態度。

“有時候,一件事,你一下子推行到位,各方會反應激烈,而你若是分步來,日拱一卒,大夥反而被分而化之,最後捏著鼻子,勉強接受了。”

歐陽戎歎息:

“陛下現在就是要看看,衛氏反應是否激烈,是要打壓伯父呢,還是拉攏伯父。

“況且,若真要拉攏,總得給衛氏一點轉變的時間吧,眼下伯父暫居潯陽城,就是緩衝時間,讓雙方接觸,建立信任,而不是等到伯父回京。

“因此現在,伯父隻需苟住,等,等到局勢清晰,看清各方反應,陛下自然會走下一步棋,調伯父回京!”

離扶蘇忍不住道:“那……衛氏若死心不改,選擇打壓這個苗頭,甚至消滅咱們呢?”

歐陽戎眼神意味深長:

“那陛下就要回頭看看咱們的斤兩了,潯陽城都走不出去,更何談以後神都的朝堂。

“當然,這樣鬥起來,對我們與衛氏都沒好處,反而是相王那邊可能樂見其成……”

謝令薑忍不住道:“可萬一伯父真出事了,那陛下緩解離衛之爭的最優解豈不是無了?”

歐陽戎歎息:“作為帝王,豈會把全部希望放在伯父一人身上,自然還有其它備胎後招。

“小師妹。有時候,曆史選擇的並不是最優解,而是螺旋向上的,權力場上亦然。”

離裹兒忽道:“為了以防萬一,所以祖母才把你調來了江州城,擔任長史,她知道咱們的關係?”

歐陽戎想了想,失笑說:

“那個叫妙真的女官,估計上次回去後,給我‘美言’不少呢。”

韋眉微微皺眉:“檀郎,你說這衛家人是不是魔怔了,營州之亂後,局勢都已經成這樣,還對皇嗣之位死心不改,難道不知,一旦讓相王上位,衛氏就要死無葬生之地嗎?”

歐陽戎伸出兩指:

“若沒猜錯,魏王現在十分糾結,局勢確實不好,可心底又不願輕易認命,甚至還在期望某根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

“就是新鼎劍。魏王府在龍城縣利用柳家鑄劍多年,就是為了用這個象征盛世的最大祥瑞,博一次勝算……可眼下,這個幻想好像還沒破滅呢。”

歐陽戎與離裹兒對視一眼,皆壓住笑。

“另外,衛氏飛揚跋扈這麼多年,哪裡是說低頭就低頭的,屈居在伯父一家之下?特彆是對伯父十分陌生,很不信任,伯父也姓離,誰知道會不會更親近相王?”

歐陽戎直接問:“伯父,若是以後能回京,你會如何對待衛氏?”

離閒臉色猶豫,頓了頓,認真道:“我聽檀郎的,檀郎與他們有怨嗎?”

“他們蠢一點,彆‘聰明’到惹我就行。”截胡過不少好處的歐陽戎搖搖頭,又道:

“為大局著想,咱們要朝對陛下有益的方向走,需要大致做到兩點,第一,順從陛下心意,接受衛氏橄欖枝;第二,表露一個態度。”

“什麼態度?”

“維護大周正統的態度,伯父先彆想著恢複乾統了,甚至咱們回京後,還要離狄夫子遠一點。”

歐陽戎淡淡道:“這才是陛下樂見其成的。”

“這……”離閒、離扶蘇、韋眉皆愕然,離裹兒看向謝家姐姐,發現她垂目端坐,像是沒聽見大師兄的驚人之言一樣。

歐陽戎立馬切換話題:

“這個還遠……伯父,從現在起,咱們絕不能離開潯陽城一步,這裡是陛下給你挑的‘養病之所’。

“隻要在城內,你就是安全的。

“各方的目光都盯著這裡,你若出事,定會徹查到底,一旦被潑臟水,或被找到證據,施害一方,必定會被另一方乘機徹底清除。”

“明白了,檀郎!”

離閒用力點頭。

歐陽戎轉頭看向窗外夜色。

“風平浪靜啊……”

眾人轉頭,隻見弱冠謀士繼續呢喃:“這才是最讓人緊張的,時刻防備,可哪有終日防賊的道理……”

離閒想起什麼:“對了,京城那邊傳來一個小消息,母後好像要在江州造一座佛像……”

“此事我已知。”歐陽戎打斷。

“檀郎準備看?”

歐陽戎歎氣:“還能怎樣看?提前選址唄,再從江州府的錢袋子裡擠出點銀兩,未雨綢繆。”

“檀郎有準備就好。”

書房內,眾人又聊了一會兒。

離扶蘇咧笑說:“快到元旦了,檀郎可想好如何去過假期?”

歐陽戎笑了下。

大周朝的元旦與冬至日是一起過,共計七天假日,類似前世的新年除夕。

不遠處,偷吃糕點的謝令薑不動聲色的瞥了下快放假歇息的歐陽戎,眸底微微閃爍了下……

一盞茶後,書房燈火熄滅,一道道身影離去。

翌日。

槐葉巷一座宅邸前。

在羅裙美婦人與銀發少女的送彆下,歐陽戎一身緋紅官服走出門,前往江州大堂,開始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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