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五十八、飲冰齋不養閒人歐陽戎站在岸堤上,目送這艘載有天子私使的大船離去。
“希望下次回來潯陽王與長史大人還在潯陽城裡等雜家……什麼意思。”
他嘴裡嘀咕,複述了遍,咀嚼胡夫之前重複的話語:
“難道這位胡中使是擔心下次他回來,路過潯陽,我們不在潯陽,那還能去哪,他在擔心什麼……
“難道是有什麼危險上門,給我們提前預警,要我們安分點?
“還是說有什麼事情,需要等他回來,才能決定?”
歐陽戎臉色若有所思的轉身,離開碼頭前,他忽想起昨夜的火燒雲。
轉頭看了眼萬裡無雲的晴空。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裡。今日確實是個趕路的好日子,見微知著,這位胡中使會挑日子。”
歐陽戎點點頭。
……
船帆頂著晨風離開潯陽渡,
正在行駛的大船上,一位站在船尾的絡腮胡宦官中使,視線從後方逐漸縮小的古渡口挪開。
他抽出剛收到的禮物腰刀,在太陽底下瞧了眼霜寒反光的開槽刀片,是一柄製式軍刀。
紫黑木製刀柄,隱隱有桐油味道。
原主人定是愛刀之人,時常塗抹保養,刀柄都細致如法的處理。
胡夫點點頭,收起腰刀,轉身離開甲板。
隻收一柄禮物腰刀,也不算壞了規矩。
他將腰刀彆在腰間,扶刀轉頭,朝身後幾位側目觀察腰刀的隨行宮人問道:
“那位女史大人呢?”
宮人們皆搖頭不知。
胡夫表情不變,像是毫不意外,轉身走進船艙,來到某一間最大的艙室前,抬手輕敲了兩下門。
門內,沒有某道熟悉的冰冷冷嗓音應答。
胡夫站在門前,等待了會兒。
他微微鬆了口氣,就像一路頂著一顆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胡夫轉過頭,看了眼後方潯陽渡的方向,
不禁皺起眉頭。
少頃,絡腮胡宦官的身影離開了這間空房。
……
“長史大人,您家女眷正在後門口等您。”
歐陽戎早晨送完胡夫上船,趕回了江州大堂,繼續辦公,坐下才沒一會兒,陳參軍走進來,小聲稟報。
歐陽戎將手邊文書,判署簽押了下,
站起身,走出門前,他順手從堆積的案牘上,拿起一小疊公文,卷起,塞進袖中。
江州大堂後門。
一輛來自槐葉巷宅邸的馬車靜靜等候。
歐陽戎矯捷鑽進車裡。
“檀郎。”
“嗯。”
馬車內,坐著葉薇睞。
一襲楚楚動人的粉色條紋齊胸儒裙,及腰的銀白長發紮成類似雙馬尾的雙丫鬢,頓添一抹俏麗靈動。
歐陽戎瞧見她手邊拎著一隻果籃,似是剛剛去西市置購花果。
葉薇睞小心翼翼虛扶了下彎腰上車的歐陽戎,察覺他目光,立即答道:
“檀郎,貞光街今日是杜鵑花。”
歐陽戎不動聲色點頭,朝外麵車夫吩咐:“去雲水閣。”
馬車緩緩啟動。
歐陽戎看了看葉薇睞身上的精致華裙與柔順發鬢,問:“嬸娘給你添的?”
葉薇睞白毛小腦袋搖了搖頭:“是謝姐姐。”
“綰綰?她還有空買衣服。”
歐陽戎把“比我還懶”四個字咽了下去。
“嗯,”
葉薇睞小臉瞧著有些開心:
“謝姐姐說奴兒學的快,給她省時間,心情好就帶奴兒去逛街,穿衣打扮。”
歐陽戎挑眉。
前些日子起,他不再讓葉薇睞天天呆在飲冰齋摸魚。
開始抽空有意識的教她一些有用的東西。
此前在龍城的時候,歐陽戎其實已經手把手教會她識字寫字了,葉薇睞天生聰慧,學得很快。
他書架上的書,她也讀了不少,還倒背如流。
眼下,四書五經等識字後的進階儒學知識,歐陽戎托謝令薑教她。
但並不側重讓葉薇睞作什麼詩詞歌賦,而是為了她以後能看懂文章典故。
對於這些要求,當時的小師妹眼神略怪的看著他,
歐陽戎玩笑的解釋一句,飲冰齋不養閒人。
有點顛簸的車廂內,葉薇睞頓了頓,又道:
“本來謝姐姐也要過來的,然後收到了關於離小娘子那邊的消息,她就過去了,說是要替檀郎監督離小娘子,預防她亂來,打亂檀郎和王府的安排。”
“公主殿下那邊什麼消息?”
“聽說,好像是菊什麼詩社最近又招收了幾位青年才俊,裡麵好像有個叫王俊之的,是那個討厭的越子昂引薦給離小娘子的。”
歐陽戎嘴角抽了下。
葉微睞一向“滿眼都是主人”,隻要有歐陽戎在身邊,白毛小丫頭的眼睛就幾乎不離開他臉,澄藍眼眸各個角度注視他。
此刻察覺歐陽戎嘴角細微變化,她小聲問:
“檀郎認識這人?”
歐陽戎點頭:“認識,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這位公主殿下其實做事挺有分寸的……”
停頓了下,似是想起了上次的貼心解圍之事,他抿了下嘴:
“不過還是綰綰想的周到,有心了。”
“是啊,謝姐姐她……”
葉薇睞本還要再說些某位“大婦”的事情,卻瞧見歐陽戎突然表情一本正經的朝她道:
“四書五經學得挺快,綰綰給你獎勵,那我也不能落下,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葉薇睞眼睛亮閃閃,忍不住挺直腰杆,糯糯道:“檀郎送的,什麼我都喜歡。”
歐陽戎見狀,一臉欣慰點頭。
他手上也不含糊,立馬掏出一卷繁瑣公文,不客氣的塞進葉薇睞小胸脯懷間:
“學得快的丫頭有福了,拿著,這是今日的功課,拿回去好好看看,熟悉下官府公文的判署與簽押。
“既然已經識字、練字完,現在就開始學學如何組織措辭,寫措辭簡潔的書麵語。
“同樣是慎重細致、斟字酌句,相比於陶冶情操、賣弄才華的詩詞歌賦,這種朝廷公文,才是學習寫文章與說話的好樣本。”
葉薇睞:“……”
沒等她垂頭喪氣、小臉晴轉陰雲。
歐陽戎笑了笑,忽而翻手,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朵雪白的梔子花。
花的根係斷折處,有濕潤露水,應是剛剛摘折。
歐陽戎兩指撚花,輕輕插在葉薇睞雙丫鬢的右鬢發上。
葉薇睞小臉驚喜,歪頭抬手,小心翼翼的摸花。
小鼻子聳了聳,嗅著彌漫車廂的梔子花芬芳。
歐陽戎後仰,距離遠下,仔細打量了下戴花少女,麵色頗為滿意。
新摘的花兒嬌豔,小丫頭的鵝蛋臉卻比花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