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匠作一百四十一、助人的方式眼下大周朝依舊有很多古禮。
更彆提女帝衛昭建立的周廷常以先秦時的周朝正朔自居,自然是大力弘揚古時周禮。
樹葉,便是衛周百姓們慶祝立秋的必備之物。
在大周宮廷的交秋典禮上,當太史官向女皇陛下稟奏一聲“秋來”,上陽宮深廷內栽種的一顆百年老梧桐,便會飄落下一兩片紅葉,呈送女皇麵前,以兆祥瑞。
至於這梧桐落葉是自發落下的,還是人為的,就不用理會了。
這片紅葉接著會被彩裳女官剪成花形,由女皇陛下親自佩戴,斜插在發鬢邊,做立秋妝,帶頭參加宮廷舉辦的秋日盛典。
於是,這種立秋妝就和新近從宮廷流傳出來,在長安、洛陽流行的梅花妝一樣,引為風尚,受大周仕女、民女追捧。
鬨街邊,歐陽戎瞧了眼,破紅襖小女娃提籃子販賣的,就是這種剪成了花形的梧桐樹葉。
潯陽城附近山林的楓樹林很多,梧桐樹葉倒是少見,也不知道破紅襖小女娃是從哪裡摘得的。
不過她倒是小腦瓜子靈活,籃子裡裁剪成花形的梧桐葉上,全都寫有愛情詩句,或是深閨怨詞,字跡娟秀,也算拿得出手。
又恰逢黃昏傍晚,潯陽城內那些踏秋賞菊的貴婦小娘們疲倦而歸。
破紅襖小女娃隻要提著籃子,在街頭勤快跑動、四處叫賣,再加上她這副窮苦人家小女娃被迫營業的可憐模樣。
這一套絲滑小連招下來,實在是猛戳多愁善感久居深閨的文藝小娘子們軟處。
果然,不管什麼時代,女人的錢都最好掙。
或者說,是女人身邊的男人的錢最好掙。
眼下亦是如此,謝令薑與秦纓圍著竹籃子挑選梧桐紅葉,後方的歐陽戎看了眼破紅襖小女娃。
“多少錢一張。”他溫聲問道。
剛剛離大郎開口的時候,破紅襖小女娃低下腦袋,不怎麼敢盯著貴客看,眼下歐陽戎出聲詢問,雖然腦袋還是沒有完全抬起,但是眼睛卻怯怯的往上翻,看向歐陽戎。
她臉頰雖然瘦,黃頭發有些營養不良,可一雙眼睛卻出奇的大,點漆的眸子藏不住的清澈澄亮,悄悄打量外人時,像是湖邊低頭飲水的小鹿,隨時準備遇到危險跑路。
此刻,也不知道是因為歐陽戎聲音溫和,還是看見他氈帽皂服的打扮,沒有謝令薑、離大郎、秦纓那樣貴氣逼人,相對更像是個跟班的,給人的心理壓力不大。
黃萱小聲:“承……承蒙惠顧,五文一張。”
說完,她眸光又落在這皂服青年氈帽下的俊朗臉龐上,然後默默移開。
按照她以往街頭叫賣的經驗,男子而言,一般長得俊俏的大都是跟班下屬,至於老爺少爺之類的貴人,都相貌平平,要不肥頭大耳,要不端正嚴肅,具體要看他們做什麼,富商老爺與大官老爺的氣質也不一樣,但肯定很少是臉白俊俏的。
至於貴婦女眷們,那就恰恰相反了。
長得好看的,絕對身份不俗,非富即貴,衣著打扮自不必說,光是看她的手就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子素手,定然白白的,塗有豆蔻,指甲也修剪整齊。
窮人家的女子,哪有時間去時常保養手?
對於在市井摸爬滾打的破紅襖小女娃來說,一眼可知貴賤,主打一個飛速篩選。
畢竟這些非富即貴、優柔心軟的大娘子小娘子們才是她的目標客戶。
歐陽戎隨手指了下籃子裡的梧桐紅葉:
“這些詩詞都是你寫的?”
黃萱搖搖頭:“不是我寫的,有書上的,也有聽人說的。”
“我知道,我說字。”
“嗯。”
“誰教你識字的?”
歐陽戎問題有點多,連續開口,惹得黃萱忍不住看了看麵前這位牽馬的氈帽青年,又轉頭瞧了眼他身後方那個高冷話少的錦服貴公子。
錦服貴公子懷裡準備掏出的荷包鼓鼓,好像不少銀豆子,不過不怎麼關注氈帽青年與她這邊的談話,注意力主要落在籃子邊挑選紅葉的兩位貴女身上。
氈帽青年愈發像是隨行保護、問東問西的跟班長隨。
黃萱低下腦袋:“以前屋子隔壁住了一個道……一個儒生,常讓我幫忙買紙墨,閒暇時教了點字……”
歐陽戎點頭:“挺好學的,識的字與書法已不輸上私塾的同齡孩童了,難得可貴。”
黃萱搖頭,眼睛不去看他,偏移到那兩位挑選紅葉的貴女身上。
二女那邊已經挑選完畢,歐陽戎沒再多聊,轉頭看去,她們每人選了幾片梧桐紅葉,謝令薑、秦纓還各自挑了一把題有詩詞的白折扇,不用猜都知道給誰。
離大郎準備掏銀豆子,看樣子也懶得找錢,歐陽戎悄然伸手,扯了下他袖子,將自己錢袋遞去。
離大郎一愣,察覺到袖中多了一個錢袋,了然好友意思,眼底無奈的從歐陽戎錢袋中如數取出對應銅錢,遞給黃萱,分文不多,分文不少。
買完東西,四人轉身走人,謝令薑與秦纓結伴並肩,打量各自新葉,津津樂道。
黃萱並不知道錯過了豪橫小費,短時間內賣出兩把折扇與數片紅葉,已經是意外之喜,收獲滿滿。
周圍關注的擺攤商販瞧見,亦是眼神豔羨,其中有熟人還調侃了幾句。
破紅襖小女娃像是沒有聽見,小心翼翼收起銅板,看了眼天色,沒有逗留,挎著竹籃子,邁開小短腿跑向前方進城的擁擠人流。
她要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再多做幾筆生意,若是再能遇到剛剛那樣豪橫的貴客就更好了。
歐陽戎四人同樣不知某位破紅襖小女娃乾勁十足,眼見天色已晚,幾人商量了下,就近去往街邊一座生意很好的酒樓,在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桌菜。
歐陽戎瞧了眼二女各自挑選的紅葉,上書娟秀小字。
小師妹買了七片,似是最愛其中兩片,愛不釋手。
“看看你的……”秦纓好奇湊近,輕念:“梅蕊新妝桂葉眉,小蓮風韻出瑤池……”
還有一片,她看清楚後又念:“輕衫如霧,玉肌似削,人在畫樓深處。”
“秦家妹妹挑了什麼?”謝令薑也看向秦纓指間那片紅葉,輕聲:“昨夜裙帶解,今朝蟢子飛。鉛華不可棄,莫是槁砧歸……”
歐陽戎失笑,插話:
“秦小娘子就一片,小師妹買這麼多片紅葉乾嘛?”
“喜歡,勸大師兄莫多管,哼,另外,伱又不教我詩詞,我自己學不行呀?這也是翻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