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萱眼睛一眨不眨,緊張盯著遠方那一道火速逼近的金發大姐姐身影。
歐陽戎則是收起了剩餘的一片詩詞紅葉,塞入袖中,轉而在布了池下月陣的院子中,迅速逛了一圈,偶爾停步挪動了下擋住的屍體。
路過之前放下粥碗的地方時,他略微停頓腳步,重新蹲下,端起一碗涼透了的粥,裡麵還有些他的血漬。
他單手端粥,返回院子中央。
少頃,燕六郎懷抱劍匣,返回院中,來到歐陽戎身邊。
“戴上。”
燕六郎好奇看著歐陽戎從臉上取下來並遞來的青銅麵具。
取下蜃獸假麵後,他高高瘦瘦的身形也發生了變化,恢複了大致的文弱原樣。
隻見歐陽戎臉色蒼白,嘴角猶掛著殘血,腰背也不複剛剛以“蝶戀花主人”身份閒庭散步走入院中時的挺拔不顫。
一點也不像不久前還一步殺一人的詩劍雙絕謫仙人……黃萱不禁側目。
在燕六郎接過蜃獸假麵後,歐陽戎騰出的左手忽然捂右胸咳嗽了下。
“明府,你傷沒事吧。”
燕六郎看見了歐陽戎用力捂住的右胸口處,不久前馬車上新換的儒衫衣領正逐漸染上一抹鮮血……之前明府手裡那些詩詞紅葉,都是在他的瞪眼吃驚下,沾染受傷胸口的鮮血寫就。
歐陽戎搖搖頭,伸手替滿眼關心焦急的燕六郎戴上蜃獸假麵,幫他變換了下身形。
歐陽戎轉過頭,將燕六郎帶回的劍匣翻了個麵。
“咚”一聲,匣身重重砸在地上,劍匣背麵一處藏劍夾層被他打開,特意隻開啟了一條縫隙,僅能塞入一隻少女的手。
從縫隙從裡麵瞧去,滿是耀眼奪目的清冷月光,凝練的像是裝滿劍匣的水銀一樣,其中隱約露出一個劍柄。
正是那柄多日未見的月光長劍,也不知在這枚藏風養氣的墨家劍匣中溫養了多久,積攢了多少月光劍氣。
黃萱突然發現歐陽戎目光投了過來。
“等會兒,她隻要走入院內一步,你就立馬拔劍,知道嗎?”
黃萱的小手被歐陽戎抓起,塞入了劍匣縫隙,放在了月光長劍的劍柄上。
“哦。”紅襖小女娃趕忙點頭,反應過來,又弱弱開口:“恩公,我不會劍術。”
“沒事,你隻要把它拔出來就行。”
歐陽戎略帶磁性的嗓音在黃萱耳中顯得有些虛弱,她通紅小臉,訥訥:
“好……對不起,我沒想傷你,我怎麼可能會傷恩公。”她語氣出奇堅定:“那些罵伱的話都是假的,我也難受。”
歐陽戎動作愣了下,點點頭,朝滿眼內疚的少女示意不要緊。
其實現在危急時刻,他也沒有空想之前的事,此刻右胸膛處的傷口都已痛到麻木了。
歐陽戎嘴巴蒼白乾澀,失血缺水。
他伸手攔住了準備鬆開劍柄去取清水的黃萱。
歐陽戎低頭,喝了口冰冷稀粥,轉而撿起了容真手裡的黃金四目凶麵。
依稀從容真、蓮青那兒聽到,此凶麵似是叫什麼方相麵。
歐陽戎戴上了方相麵,然後從黃萱懷裡接過了昏厥過去的儒服小女冠,手胳膊將其攬抱懷中。
一手端粥,一手捧小人兒,戴黃金四目凶麵的臉龐環視了一圈院內陣法。
就在這時,院牆外,原本失去壓製的雪白劍氣突然消失。
小巷子內,寂靜一片。
黃萱眼睛直直盯著院門外,歐陽戎與燕六郎轉頭看去。
一位金發如焰的高大胡姬反手握有一柄雪白長劍,橫劍身前,靜靜走向院門。
她高冷傲氣的碧藍眸光掃過院內,在遍地屍骸、昏迷女史、麵具青年等處掠過,最後,排除掉頭戴青銅麵具的稍矮青年,眸光死死落在了原中央那個頭戴黃金麵具的儒衫青年身上。
一道熟悉的【弧】,懸浮在這儒衫青年的身前,隱隱擋住了金發胡姬的視線。
滿院的血腥氣,被秋風一吹,不淡反而更加刺鼻。
有朦朧水霧從頭戴黃金麵具的儒衫青年衣袍腳底緩緩冒出,持續不停,使得院內空氣,隱約有些水霧朦朧起來。
捧劍前進的金發胡姬忽然停步,恰好停在了歐陽戎不久前同樣在容真、蓮青、顏章等人麵前停步的地方。
也沒見到雪中燭有何動作。
燕六郎、黃萱二人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下一霎那,再睜開眼,一座屹立極北之地的巍峨雪山撲麵而來,從長滿雪蓮花的山頂蔓延下來一道鋪天蓋地的雪崩,朝二人直麵撲來。
渺小個人身處在這一片宏偉雪崩麵前,簡直宛若螻蟻與浩瀚大洋,不值一提。
燕六郎、黃萱二人眼神驚駭,頓時心生一股無力反抗之感,原本僵硬的四肢百骸,也不受控製的機械般運轉起來,產生了跪地或後退逃跑的本能反應。
這是無法反抗的威壓,絕望在他們眼中蔓延。
直至一道溫潤嗓音在她們眼前這個山崩地裂、雪崩滅世的小世界中響徹:
“又來這套?閣下嚇唬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