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
加上路邊被露水打濕的植被,這個深秋的清晨有些冷。
歐陽戎又披上了那件狐白裘披肩。
早上出門的時候,甄淑媛和葉薇睞她們還叮囑了一些禦寒小事項,不過他全程走神,都沒有聽到。
歐陽戎籠袖走在落滿秋葉的長廊上。
潯陽王府內通往潯陽王書齋的這條路,他今年已經走了千百遍,閉著眼睛都可以到達。
“明府……”
身後亦步亦趨的燕六郎,有些拘謹喊了聲。
“沒事,一起去吧,什麼話,進去再說。”
歐陽戎頭不回的擺擺手。
距離昨日歐陽戎和林誠分道揚鑣、不歡而散,已經過去了一晝夜,不少事情已經開始發酵。
至少在燕六郎看來是如此。
察言觀色並且熟悉明府行事風格的他,發現眼下潯陽城的氣氛不對勁,隱隱有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感。
燕六郎一大早,是在監察院那邊碰到歐陽戎的,本準備彙報新打探的情報,卻被歐陽戎平靜打斷,直接帶來了潯陽王府這邊,一路前往府內深處。
少頃,歐陽戎帶著燕六郎來到了一座普普通通的書齋前。
燕六郎還是第一次過來,他知道,能來到這兒,代表著真正成為了潯陽王府的心腹親信。
說起來,他本就是算是半個“龍城舊人”,雖在龍城的時候沒有完全上車,但一直緊緊跟隨明府腳步,不曾落隊。
今日,明府竟一言不發的將他帶進門,哪怕現在有急事,事出從權。
但有些規則就是這樣,既然來了一次,那麼肯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反正現在,未來潛邸“潯陽舊人”的身份,他肯定是能算的上了。
麵前這座潯陽王的書齋,一直是那些四麵八方投靠潯陽王府的江南士人們,夢寐以求想要進入的場所。
燕六郎深知,哪怕他與離大郎關係好,也不會有資格進來,隻能是由明府帶他來,潯陽王才會認可放心。
燕六郎臉龐有些漲紅起來。
歐陽戎一路不知在思索什麼,低頭前進,在書齋門口緩緩停步,輕輕拍了拍燕六郎肩膀,他轉身走進門中。
“檀郎,你來了!”
“檀郎,現在情況如何?本王聽裹兒和賢侄女說了些,林誠的事情真有這麼嚴重?”
“檀郎,這個林誠真是卑鄙,第一次請他去雲水閣喝茶,不是表現的挺老實,原來都是裝的……”
書齋內,離閒一家、謝令薑、順伯皆在。
聽到歐陽戎腳步,除了受限禮儀、不方便的離閒,其他人全都上前迎接。
歐陽戎聞言,朝眾人擺了擺手:
“各位坐吧,無需多禮。”
緊接著,他轉過頭,看向燕六郎:“講講吧。”
“稟……稟告王爺,卑……卑職……”
“沒事,小燕慢些說。”
離閒寬聲安慰。
離大郎也站起身,給好友倒了杯茶,遞給他緩解緊張。
燕六郎手捧熱茶,深呼吸一口氣,吐露道:
“卑職按照明府吩咐,去調查了一番,發現林誠確實在昨日上午,去議事廳會議前,先去了一趟監察院的坐班禦史處,遞上了一份內容不明的加急奏折。
“卑職又托江州附近驛站的熟人,查了下,發現昨日早上確實有一批奏折送出,而且是被按上八百裡加急的權限,緊急送往洛陽。眼下看來是追不回了!況且阻攔官驛信使是殺頭的死罪……
“林誠應該是吃準了這個,現在潯陽城裡,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不知道躲哪裡去了。昨日上午會議之後,最後一次有人看見他,是見他進了刺史府。”
“衛少奇,王冷然!”離裹兒聽到這裡,脆聲喊出兩個名字。
歐陽戎與她對視了一眼。
燕六郎見二人不再言語,繼續凝眉道:
“另外,卑職在驛站還打探到一件事,林誠這幾日,一直有往京城遞送私信,與洛陽熟人交流頻繁,也不知道在串聯什麼……反正結合明府的揣測看,此子確實早有野心與謀劃!”
書齋內頓時沉默下來,眾人麵麵相覷。
謝令薑清眸凝視著歐陽戎似是一夜未睡的疲倦黑眼圈,有些心疼道:
“大師兄,這麼看此人確實兩麵三刀,不過,僅憑他一封奏折……或許情況沒有咱們想象的那麼糟呢?”
“有道理。”
“沒錯。”
離閒等人紛紛點頭。
離閒安慰道:
“檀郎彆太擔憂,容易傷神,眼下他遞了說壞話的奏折上去,咱們也管不了,這種小人的攻訐之言,總是難免,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歪。
“不過以防萬一,本王已經寫信給京城那邊,托人知會了相王和長樂,讓他們幫忙照看著點,防止小人禦前詆毀檀郎,影響了造像之事。”
韋眉也安慰道:
“放心吧,檀郎,朝中有夫子、沈大人他們在,是非黑白不會被顛倒,你在江州做的努力咱們都看在眼裡,朝廷不至於無視。”
“不是這樣的。”離裹兒搖了搖頭,俏臉有些凝重道:
“該擔心從來都不是這個,咱們其實不怕林誠攻訐歐陽良翰,事實也正相反,他可能還會美言,淨說歐陽良翰好話。”
“那最該擔心的是什麼?”韋眉好奇。
離裹兒抿嘴:
“是他越過歐陽良翰,給陛下提供一個重選大佛選址的最優選項,這一招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進可攻退可守。
“退很好理解,等著咱們點頭,與他媾和,妥協遷址……他其實就是是吃準了歐陽良翰的性子,知道他絕不會妥協的,這才是誅心之處。反正就是不能歐陽良翰好過,要讓他必須舍棄一些東西,對他而言,最好的結果……是讓歐陽良翰與朝廷起衝突,自毀前程。”
離閒打了個冷顫,不由小聲道:
“檀郎,要不咱們……”
韋眉蹙眉:“檀郎,林誠昨日那份遷址星子坊的方案折子,到底具體提了什麼,你如此反對。”
“若按他的方法來,要拆除星子坊承天寺周圍的所有民舍,雖然聽起來不算太多,隻是星子坊諸多民舍中的一小部分,但是賬不是這麼算的,因為即使不提城內造佛像的麻煩,光是拆遷這些民舍產生的噪音與汙染,施工所產生的影響,都要波及星子坊數月,星子坊一大半居民要受此影響,更彆提那些新失屋舍的星子坊百姓,還要搶在大冬天前重新找到住處……最後佛像是立起來了,卻留下一地雞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