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八、美婦人雌伏認主子,新刺史得他人嫁衣裳(1 / 1)

歐陽戎臉色古怪、滋味複雜之際,燕六郎突然鑽進馬車。

“明府,監察院把裴十三娘放回家了。”

“吩咐你辦的事呢?”

“按您吩咐,卑職這幾日一直留在病榻旁,這商婦暗怕卑職,不過倒是十分老實,沒胡亂說話,是個聰明人……卑職也按您吩咐,當著容女史麵,把官府封存的她那些產業全部交還了,沒克扣欺負。”

“好。”歐陽戎輕描淡寫。

“不過……”

“不過什麼?”

燕六郎眼神示意了下外麵:“明府……這商婦回家沒多久,又找上卑職,想求見您。”

“哦?”

歐陽戎眉梢抬了下……

不多時,黃昏下的昏暗小巷內,有一位身材豐腴的美婦人,跟隨著麵無表情的燕六郎走了出來,她頭戴黑綢帷帽,披著一件翠紋織錦羽緞鬥篷,內裡穿一襲低奢黑綢長裙,裙袖鑲有紅邊……匆忙穿衣出門都裝扮昂貴講究的裴十三娘,被燕六郎帶到陰影中的馬車前,她小碎步上前,鑽進車廂。

車內,閉目養神的歐陽戎,剛睜開眼,還沒來得及開口,香風襲來。

裴十三娘丟下帷帽,褪去披風,“撲通”一聲,跪在車廂的堅硬木板上,膝行數步,驀然前撲,抱住他腿。

“主子,賤奴知錯了。”

歐陽戎身子後仰,兩手抬起,以示清白:“你先起來!”

“賤奴不起,賤奴犯了錯,主子慈悲,寬宏大量,不僅放了賤奴一條狗命,還賜還賤奴家業,賤奴感激涕零,無以為報,這輩子願給主子做牛做馬做奴做仆,效忠主子……”

這位揚州商會呼風喚雨的美婦人竟然直接自稱賤奴,她摟抱他小腿,仰起一張獨屬於江南少婦的端莊賢惠韻味的鵝圓臉蛋,眸角噙著晶瑩,眼巴巴的張望著他的俊臉:

“還望主子收了賤奴,主子英明神武,如龍似虎,乃天地間第一等的偉丈夫,賤奴此前蠢傲,有眼不識金鑲玉,現今幡然醒悟,羞慚滿麵,悔罪自新……賤奴對主子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歐陽戎默默注視了會兒她,抿了下嘴,少頃,嚴肅開口:

“你願幫本官,為百姓做些實事,可以,但要改了稱呼,不要再賤奴賤奴的叫了,咱們是正當的男女關係……合作關係。”他一本正經的糾正。

“是是是,賤奴知道。”裴十三娘點頭如搗蒜,見他鬆口,她滿眼感激。

“……”

歐陽戎無語,不過耳邊響起的清脆木魚聲,令他多看了眼她。

裴十三娘嗓音怯怯:“奴……妾身在監察院什麼也沒說,主子本就是替天行道。”

“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歐陽戎臉色平靜。

裴十三娘恍然,臉上露出討好諂媚的笑顏:“是,主子,都是妾身胡說哩。”

她噙著餘淚的眼睛上翻,此刻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位年輕主人嘴角微扯的細微表情……目睹了那神話般摧枯拉朽、無可匹敵的偉力,美婦人現在算是徹底心服口服了,對於麵前這位不顯山不漏水的文弱書生,簡直敬畏如神。

“主子……”她柔弱喊。

“彆喊主子。”歐陽戎無奈。

“那……公子?”

歐陽戎不語,似是默認。

裴十三娘立即改口,甜喊一聲:“公子~”

她悄悄問:“那位叫容真的女史大人是不是對您有好感?心慕鐘意您?”

歐陽戎左眼皮跳了下,麵無表情:“你瞎說什麼呢?我們隻是同僚,再亂說話,滾出去。”

他嘗試抽了下腿,卻沒能踢開懷抱他腿不撒手的美婦人。

“好吧,隻是同僚。”她縮了縮腦袋,低垂眼眸流轉了下。

裴十三娘不顧鼓鼓囊囊胸脯的變形擠壓,兩臂抱的更緊了,下巴溫順的擱在他膝上,仰慕巴望著他的冷臉:

“那……公子真厲害哩,來自洛陽、服侍聖人的女史大人,如此尊貴傲氣,都對您……您這位同僚言聽計從的……”

歐陽戎隻感覺右腿陷入一團軟熱棉花之中,挪動了下,可車廂空間太小,抽不出身。

他隻好偏過頭去,手指外麵的星子坊街道,低聲吩咐了幾句……裴十三娘一一答應,坐在地上的她,乖巧歪頭,溫順如貓般,將側臉斜貼他小腿內側,朱唇甚至沾到了他染泥的衣擺布料,小聲:“妾身的,就是您的,您需要那些地皮,妾身明日就轉到您名下……”

“本官不需要……算了,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回頭再細聊。”

“是,主……公子。”

裴十三娘一臉依依不舍,還是撿起帷帽、披風戴上,乖巧離開。

外麵夜色已深,今夜無雲,一輪圓月高掛。

可是這位重獲新生的美婦人一點也不怕,恐月症消失了。她回到奢華座駕,吩咐僮仆車夫,返回豪宅,帷帽下的一張臉蛋充血通紅,掩不住的激動欣喜……

後方馬車,歐陽戎有些無語的看著她馬車遠去,“難道有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車廂內還遺留有裴十三娘所用的西域香料氛味,他臉上表情收斂,推開窗戶散味,彎腰撿起她忘記在地上的紫金帔帛,隨手塞進座位下麵。

看著這一條嫵媚妖嬈的紫金帔帛,歐陽戎的眼神平靜如湖。

不管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也好,還是演技也罷,都無所謂。但這商婦的選擇,倒是十分聰明。

被燕六郎送了雞湯,同時歸還了所有產業後,她應該自知收購了如此多的星子坊地皮,必不可能讓她全身而退、離開潯陽的。

歐陽戎全部奉還的舉措,更像是敲打。

但他其實隻是想著讓她老老實實合作,因為接下來的星子坊重建需要她……頂多是不賺錢,但也不會讓人家傾家蕩產、敲骨吸髓,這種事歐陽戎不做。

可歐陽戎沒有想到,這裴十三娘直接跪下,低伏認主,這是嚇破了膽,徹底屈服?

還是說,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遊戲規則?

商賈在官員麵前就是羔羊,風暴過後,贏家通吃?裴十三娘其實隻是按照規則行事?特彆是還看見了他高抬貴手的舉措,直接選擇歸順於他,默認了——既然沒有被毀掉那就是贏家看上的戰利品——這一點,乖乖雌伏了?

確實也對,反正反抗不了,與其不情不願的被逼脅迫,不如主動一點,還能藉此抱上他這贏家的大腿。

而且她如此卑微配合、雌伏認主的尾隨態度,甚至比此前便宜小舅子王操之和他的綁定程度還要高。這是自帶家產,徹底轉投,要當他的白手套了。

且這麼一整,弄得歐陽戎都有些不好意思讓她真吃虧了。

“怎麼感覺被她占了便宜……”

歐陽戎思索片刻,搖了搖頭,“管她有沒有小心思,還是那句話……其實都一樣。”

他眼神淡漠,這時,正把紫金帔帛塞進座位下方的手掌,觸碰到了某隻長條狀琴匣。

歐陽戎抬頭,看了眼窗外初升的月亮,手掌順勢隔著紫金帔帛的輕薄布料,撫摸起了空劍匣,他眼神微微閃爍。

裴十三娘害怕的某輪藍月還在星子湖底呢,因為宋嬤嬤一直守著湖邊的佛首與靈堂……

“一直留在湖裡也不是個事,雖然湖水夠深……得找機會撈上來。”他揉臉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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