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景物】
“春燕。”
【階下兒童仰麵時,清明妝點最堪宜。
遊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彆離。
——打一玩物】
“紙鳶。”
【四月將近五月初,刮破窗紙重裱糊。
丈夫進京整三年,捎封信兒半字無。
——打四種藥名】
“半夏、防風、當歸、白芷。”
歐陽戎口齒清晰,毫不停頓,廊外眾人驚詫發現,他在每一盞燈籠前,包括瀏覽在內,不超過三息。
反而是兩盞燈籠間走路耗費的時間,稍微耽擱了他的腳步,
歐陽戎保持幾乎均勻的速度,在約莫三十多息的時間裡,一一讀出了謎底。
胖乎乎老者頻繁的低頭、抬頭,去看謎底紙條,似怕沒即使逮到他錯誤,可最後,他眼睛逐漸瞪大。
在周圍眾人“豁——”的震驚聲中,歐陽戎走下了長廊。
“咳咳,麻煩遞過來下。”他折扇遮臉,有點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鴛鴦翡翠簪子。
胖老頭身子後仰,臉色難看的看著麵前這個不講“文德”的年輕人,手掌依舊下意識的緊緊按在鴛鴦翡翠簪子……他臉色難看的瞪著麵前這個不講“文德”的年輕人,
“店家?”歐陽戎又試探喊了聲。
胖老頭瞬間漲紅了臉,可願賭服輸,他咬牙遞出了獎品。
歐陽戎從胖老頭手裡扯出了鴛鴦翡翠簪子,轉過身來,給身後欣喜到來、一臉幸福的小師妹,當眾親手插上了簪子。
胖小孩垂頭喪氣走來,遞還三兩銀子。
歐陽戎問:“師妹喜歡嗎?”
“不準問……大師兄也不害臊,這麼多人看著呢。”
她嗔了眼他,卻一動不動的任由他插簪子。
歐陽戎爽朗一笑,合隴紙扇,用扇頭將胖小孩抓三兩銀子的手,往其懷中推去:
“師妹喜歡,銀子就不收了,多謝老板,不過……下次最好換點新品,咳隻是建議。”
也不知道是說新的詩詞燈謎,還是在說新的什麼,歐陽戎牽著謝令薑直接走人了。
爺孫倆頓時一愣,麵麵相覷,卻相顧無言。
少頃,一老一小眼神有些複雜的目送歐陽戎背影離去。
“阿翁,難怪這大哥哥能帶這麼多小娘子去湖畔小樹林……”
“什麼湖畔小樹林?那叫花前月下,楊柳千絲,佳人似月,君子如玉!”
胖老頭嚴肅糾正。
胖小孩:……
……
整整一個時辰,燈謎、花燈、戲場,元宵遊賞能玩的,歐陽戎帶著謝令薑,全部速通了一遍。
靜宜庭門前的紅燈籠下,兩道身影靜立,鬆開十指緊扣的手,相互虛抱,無聲告彆……
是真虛抱,歐陽戎一觸既分,目不斜視,準備目送小師妹進門,卻發現她遲遲不動,奇問:“額,小師妹怎麼不進去?”
謝令薑低頭看了一眼她呼之欲出卻整整齊齊的胸前衣襟,咬著半邊唇瓣:“大師兄……不對勁。”
歐陽戎表情不變,也不說話,探手從她袖中揪出了一隻裝睡偷聽許久的小墨精,被拎起後脖衣領的儒服小女冠左右掙紮,梗著脖子威脅:“可惡,你們倆也不害臊,快放本仙姑下來……”
謝令薑愣色,歐陽戎聳了聳肩膀,把小墨精塞進她懷裡,拍拍手,又轉頭,朝大門內喊話:“老師、謝夫人早點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呢……”
原本安靜的大門內,頓時響起一陣輕微卻略顯倉促的腳步,似是匆匆遠去了。
謝令薑:……
歐陽戎一臉依依不舍:“良宵苦短,我亦不舍……可老師明日就走,早些回來,小師妹且去,替我多陪一下。”
“大師兄……”謝令薑動容,情不自禁呼喚一聲,嗓音哽咽。
一隻大手伸來,揉了揉她的頭頂……俄頃,紅裳俏女郎目送一身正氣的大師兄背影遠去,今夜喜獲一枚獨二無一鴛鴦翡翠簪子的她吸了吸鼻子,甜笑轉身,蓮步輕盈,邁入大門……
回到馬車裡,某位正人君子猛地鬆了口氣,同時露出緊迫臉色,語速極快:“阿力,去星子湖,快。”
這時,他耳邊響起了一連串的清脆木魚聲:【功德:一千八百八十八】……【功德:一千九百零八】!
都差不多快恢複到今夜前的功德值了,歐陽戎不禁回頭看了眼靜宜庭方向,握拳捂嘴咳嗽了一聲,他頗為心虛的挪開了目光……眼下沒時間細究了,屁股下的馬車匆匆朝星子湖畔趕去。
馬車來到星子湖畔的時候,月亮已經升至中天。
子夜已到。
等到抵達幽靜小院,馬車放下歐陽戎,時間已經遲了一刻鐘。
歐陽戎麵色急迫。
剛剛他從外麵遠遠看來,隻已發現幽靜院子漆黑一片。
“是睡了還是……走了?”
歐陽戎心中驀驚,奔入院中。
“繡娘!”他衝入屋內,緊張四望。
氣氛寂靜了片刻。
“啊啊。”
終於,有一道弱弱嗓音傳來。隻見昏暗庭院中,一道抱膝蹲地的纖細少女身影正站起身來,兩手舉起前伸,摸索往前走。
歐陽戎奔去,一把抓住了她摸來的兩隻小手,一顆高懸的心這才放下,儘力寬聲:“小心點。”
“呀呀。”
“怎麼不點燈啊,彆為我省錢……”
歐陽戎不禁責備語氣,可說到一半,話語頓住,心裡陡然一陣難受。
她確實不需要點燈。
趙清秀聞言,同樣愣在原地,少頃,二話不說轉身,去摸索東西。
“不,不用點了,是我失言,你莫傷心……”
繡娘置若罔聞,點燃一盞油燈,小心捧回,期間,滾燙燈油滴落到她手背,掌上那一粒火焰卻紋絲不動。
歐陽戎沉默了,她手裡這一盞明燈是為他而亮的。
兩人都在為沒有更好的照顧到對方而內疚自責。
他顫手接過燈盞,立即轉開話題:
“那個,來晚了點,你聽我解釋……”
繡娘搖搖頭,輕柔推開了他,頭不回的摸索去了廚房。
歐陽戎緊張的張了下嘴,不過旋即發現,她好像不是生氣。
廚房內,傳來了掀開鍋蓋的“哐當”聲響。
“這是……”
片刻後,歐陽戎看著麵前從廚房走出、兩手捧著一碗熱乎乎乾圓的纖細少女滿是期待神色的臉蛋,他表情微微一變。
“咳咳,繡娘姑娘,能不能存著?明早再熱一下吃……”歐陽戎小聲嘀咕。
“啊?”繡娘歪頭,小臉似是呆了下。
“好好,吃!”
歐陽戎果斷點頭,接過湯碗,埋首一顆一顆數著,塞進嘴裡,塞到腮幫子都高高鼓起了。
院內,石桌邊,趙清秀兩手撐著下巴,一張被蒙眼的清秀臉蛋的朝向,似是“望”著他。
她絲毫不問歐陽戎今夜為何來晚。
算嬸娘做的那碗在內、吞咽今夜第四碗乾圓的歐陽戎,抬起頭來,朝傾聽他咀嚼聲的趙清秀,擠出了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
“真……真香啊,等等,乾圓也放辣椒?”
歐陽戎臉色驟然一變,滿嘴彌漫的茱萸辛辣,令其倒吸一口涼氣。
沒想到今夜這最後一碗乾圓還是個刺客,歐陽戎猝不及防,滿臉憋紅,急丟下碗,兩手捂嘴:“唔唔。”
“撲哧——”天青色緞帶蒙眼的少女驀然一笑。
歐陽戎頓住,眸子凝視著麵前這張難得的笑顏,鬼使神差般伸手,扯下了天青色緞帶。
月下,一張清秀小臉,眉開眼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那一雙黯淡許久的漆黑眸子中似是有了些光。
一閃一閃,像夜空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