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素真人的洞府修得樸素,看上去是普普通通的青石,不見有什麼華麗的裝飾,隻是洞府之前擺了尊銅獸,非狼非虎,形態蜷縮。
寧婉走在前頭,兩人一齊進了洞府之中,元素真人正高踞在上首,手中持著一枚小小的、澹金色的法印,出神地看著。
李玄鋒頭一次麵見紫府修士,元素真人麵容圓潤,沒有什麼威勢,看起來也不過二十餘歲,一隻手撐在膝上,悠然自得。
四下裡白氣彌漫,流淌不息,靈氣濃鬱得驚人,恐怕一捧一捉,稍加提煉就是一道【小清靈氣】,腳踝處更是冰冰涼涼,多半又是一種天地靈水。
元素著輕甲,身旁平放著一戟,都是澹金色發著光,抬頭望來。
“李玄鋒晚輩見過真人!”
元素真人“嗯”地應聲,再也沒有彆的表示了。
青色的洞府四麵皆是壁,青色的石上刻滿了一行行字,被凝結成霧的靈氣所遮蓋,看不清內容,隻能辨彆出許多塗抹的痕跡,深淺不一。
元素並沒有讓兩人久等,稍作停頓便問道:
“婉兒,太虛之中光彩消散,那人應是已經托生,興許在豫馥郡與臨岸郡之間,讓人注意著,萬萬不要起了衝突。”
“晚輩曉得!”
寧婉微微點頭,元素複又道:
“將一路北歸、除魔衛道的戲安排好,不要讓他破了勾連的金性,安安穩穩送回去,便算罷休了。”
李玄鋒聽著兩人交談,默然不語,隻在心中偷偷牢記揣摩,元素這才把目光移向他,溫聲道:
“李木田是否鑄就仙基?鑄成何等仙基?”
這話題突兀,好在李玄鋒得了提醒,一路上思量許久,此刻也心中沒有多少慌張,答道:
“築基不過是謠傳,先大父不過一介凡人,當年家族勢弱,有意放任謠言,隻為借勢。”
元素點頭,低聲道:
“凡人四子而三靈竅,不是偶然,可知為何?”
最重要的問題終於擺上台麵,李玄鋒深知紫府手段法術,點了點頭,乾脆以退為進,回道:
“真人明鑒,我自家也苦惱多時,常常臆想是哪位紫府的族裔,乃至於聽聞仙府傳人姓李,不知是不是有親緣。”
這話題幾乎是禁忌,嚇得寧婉都忍不住側目而視,李玄鋒則麵不改色,語氣平穩,好像在聊一件尋常不過的小事。
“哦?”
元素真人失笑,笑盈盈的看了一眼,答道:
“洞驊李江群?!你倒是敢想!”
他擺了擺手,輕聲道:
“天下李與崔,八九出於魏,依著舊例,最有可能源自當年的魏國李氏,再次便是吳國檀山李氏,李氏在近古大有作為,留下的血統也不少。”
“至於洞驊真人…”
元素真人盯著李玄鋒的灰眸看了一眼,笑道:
“洞驊真人出身寧國,號稱滴血成桂,淚落為霜,你家若是能攀上親,哪裡是現在這幅模樣。”
話是這樣說,元素頓了頓,依舊輕聲道:
“上前來。”
李玄鋒上前一步,元素一手按在他肩上,另一隻手掐訣施法,手中彩光流淌,李玄鋒隻覺得指尖一痛,沁出血來。
隨後那血滾動跳躍,在彩光中不斷旋轉,化為一道金燦燦的光,元素這才道:
“果然是魏李,應是早早斷了道統…”
元素是紫府修士,能在這個問題上花費這樣多的心思已經是極為不易,揮手便散去法術,輕聲道:
“你家是魏李遺族……”
他愣了兩息,突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什麼困擾多時的問題,心中疑竇頓解,笑道:
“我說那群禿驢怎麼總跟你李家過不去!原來是這個緣由!胡羯滅魏而入主北方,毀了昭元仙府,這份宗恨血仇,自然是上好的命數良藥!”
“想必是魏李主脈遺留了!”
元素幾百歲的人了,已經膩了人世間大部分的樂趣,如今把這前因後果弄懂,心中大為爽快,笑盈盈地道:
“倒也是好手段,如此設計,恐怕連那些個禿驢都想不清為何命數在你!忿怒隻知道殺鯨,卻不知道這鯨是怎麼來的。”
“若不是我隨手一子,這事情誰能撞破?利用明陽金性糾葛千年,千年布局,這才是大修士所為!這才叫金丹修士!”
李玄鋒聽得似懂非懂,總歸是把這危機化解了,元素卻興奮起來,來回踱步,突然有些遺憾:
‘難怪蕭初庭這樣來下棋,此人若不是什麼老東西重修,當真是後生可畏訥!’
寧婉也被元素的失態所驚,她見識更廣,隱隱約約聽出來些前因後果。
‘難道是忿怒摩訶之事!’
一知半解往往最為驚人,寧婉隻覺得背後發涼,心中升起深深的恐懼:
‘這便是金丹修士的手筆麼…縱使自身被圍攻而死,亦能留下後手,算死千年後的九世摩訶!’
她心中冰涼一片,更對頭頂上那位淥水午元符語真君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越國三位真君的謀劃,又有誰能插手呢?’
李玄鋒默默在一旁聽著,努力收集著信息,慢慢也理解了一些,眼前的真人卻不打算再說了,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李玄鋒,你既然還未娶妻,不如配我寧家人。”
李玄鋒頓時一滯,話還未說出口,元素真人卻眯著眼笑道:
“婉兒你是彆想了,她有紫府之姿,你這道途卻不好走。”
李玄鋒看他的表情,知道已然是拒絕不得,元素輕聲道:
“和棉就不錯,抓緊時間辦了,不要耽擱。”
……
李家,黎涇山。
山頂上的小院之中靜得嚇人,月光潔白如霜,灑落一地。
李曦明一身白衣,靜靜的跪在地麵上,他的臉頰上高高腫起,青紅了一塊。
李淵蛟橫刀立馬地跨坐在上頭,麵色陰鬱,本來就凶狠的神色驚怒交加,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人吃下去。
與叔公李通崖緘默的怒不同,李淵蛟的怒火出於雙眸,他的表情緊張起來就有一股濃濃的惡意,在麵上張牙舞爪。
李清虹早早就到了,麵如寒霜,靜靜地站著,李曦明不敢抬頭。
足足過了幾十息,門外才傳來急驟的腳步聲,李淵平推門而入,麵色難看,心肺生疼,一句話也不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