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

五目憐湣正瑟瑟地抖著，便見上首的聲音冷冷道：

“好大膽…”

五目憐湣磕著頭，駭道：

“小修明白！小修明白！大人仙業浩蕩、命性天成，小修緣慳命蹇誤入了歧路，隻命中有轉機能窺見大人麵目一二！”

“既然見了大人，性命登時攀了尊格…小修明白，算是頂上諸位一齊來了…見了仙容，亦要通通暴亡在此…如今唯有尊從之心罷了！”

五目憐湣哀聲答道：

“塵緣萬般，所造之業，皆願以身相償，受萬般業火焚身，隻願脫得一淨軀，投來仙人尊下，為仙人洞天一道童、法界一小吏……”

他聲色俱哀，法淚盈盈，看得陸江仙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釋修憐湣！一副好唇舌！’

他聲音輕輕，在空中回蕩，無視了五目憐湣的滿腹話語，冷冷地道：

“本尊在世俗落了棋子，你卻多手多腳……今後若是留下痕跡，本尊何止要叫你萬般業火焚身……”

五目憐湣明白關鍵之處來了，隻恨不得將自己心取出來昭示，駭道：

“上仙…上仙…小修還有些手段！必然叫這事情做得妥妥貼貼！絕不讓上仙憂慮半分，倘若有了亂子，必受至痛至深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不曾一道明光自上落下，直直貫入腦海，上首白衣仙人聲音飄渺，答道：

“今日之誓，應在汝身。”

陸江仙手中光華流淌，明陽性閃動，眼前的五目憐湣飄散如煙，消散不見，月白色的大殿緩緩消失，重新恢複到深沉的天色。

五目憐湣的記憶流淌而來，陸江仙仔細看了兩遍。

這五目憐湣俗名姓蕭，最早是北方鐵弗國一小修，修行的是魔功，那時在昭武皇帝父戚延治下，這五目憐湣還是赫連家的隨從。

“這父戚延倒是個開明之君，治下仙、魔、釋三道持平，各自昌盛，皆有一席之地。”

那時五目憐湣突破了築基，記憶之中天日黯淡，滿天紅血，道上木石垂淚，人皆惶惶，那赫連家老祖才冒了個頭，便被什麼東西勾走了，隻留下驚慌失措的叫聲。

五目在地底躲了三月，出來才曉得昭武皇帝父戚延崩於崟城郡，太子父戚黨勒即位，迎七道尊像入京，五目因為魔修身份屢受追捕，差點丟了性命。

他連忙拋了道統，轉到釋修門下，不曾想他的性子正好與此道相符，一步步走上憐湣之位。

此人最惜一條性命，就算成了法師有諸多轉生手段，也很少離開北方，隻在自己五目寺一畝三分地上為所欲為，七百年記憶，有四百年都在享樂。

好不容易一時興起，打算去南方一趟，哪知才到了江北徐國，正巧碰上了那來江北的尋物的、見過仙人的端木奎。

五目見他才築基後期，自己又是憐湣，大笑三聲，不曾想被端木奎持書打作肉泥，才有的憐湣之軀作了廢，從此不再過江。

“七百年修行…”

五目記憶中大多是釋修法門，可好歹修行七百年，魔修、仙修的功法都參詳過，魔修的功法不必說，仙修的都是些古法。

他略略讀了，這些梁趙交替之時的功法，魔功與仙法分得不是很清，紫府金丹道的功法後頭很自然地附著各類吞服同參的法門。

“難怪五目憐湣也是把紫府金丹道歸類到魔修…”

他很快換了方向，仔細查了一番，在五目憐湣的記憶之中，如昭武皇帝這樣真君級彆隕落的異象竟然還有三次，更彆說疑似的了…

“其餘三次都集中在七百年前到五百年前這兩百年間…”

陸江仙默默記下，利用起留在五目憐湣魂魄中的後手，暗暗觀察起太虛中的景象。

…………

五目憐湣恍惚從太虛中醒來，手中的法訣才掐了一半，似乎隻過去一息而已，隻覺得恍若隔世，麵前金光閃閃，蓮花落下。

他駭了一瞬，感受著魂魄深處若隱若現的灼熱法力，明白方才的一切不是幻覺，心中頓時苦得不見底。

“怎地？”

一旁赤膚碧眼的憐湣問了一句，語氣卻很有些嘲諷意思：

“五目大人忽而醒來，想必是受了命數牽動，是有了什麼好機緣！說來聽聽？”

眾憐湣雖然一動不動，各自持著法器，如同一堆密密麻麻的雕像，五目憐湣卻明白自己那一頓早已經落進眾修眼中，都在看著自己了。

更叫他膽寒的是背後的空無摩訶【遮盧】，此刻雖然沉在太虛，幻化為千目身觀看徐國，可動靜一大，這摩訶必然看來，自己的處境便更艱難些。

他臨危不亂，手中的小銅劍假裝慌亂收起，果然見赤膚碧眼的憐湣哈哈一笑，諷刺道：

“元是你那羅漢死了！”

此言一出，他心中暗暗叫好，果然見窺視而來的目光一下退了一大半，無趣地移開，五目憐湣隻冷聲道：

“赤羅，與你何乾？”

這赤羅憐湣的道場與他五目寺鄰近，向來就不對付，更何況早年多有爭執，五目恨得久了，頭一次覺得這家夥有些用處，把色厲內荏的表情給做好了，果然見赤羅憐湣笑道：

“你那羅漢死在江南吧？”

都不等他應答，赤羅憐湣隻道：

“端木奎早死了！怕到這樣的地步…算是將空無相的麵子丟儘了，【遮盧】大人手下竟然有你這樣的廢物？當時若是我在，定將這蠻子打得頭破血流。”

‘不好！’

他心中苦澀地叫了一聲，果然一提【遮盧】，身後緩緩有一道眼睛望來，直勾勾地盯向兩人，聲如鬼魅：

“休要聒噪！有客前來。”

五目憐湣心中頓緩，暗道：

“到底是仙人的手段高，我命數都交到了摩訶手中，魂魄裡被種了東西，他竟一無所知…果然至少是金丹一級的手段！”

他正思量著，前方卻升起百道金芒，一蓮花台憑空飛起，上頭坐著一五六歲的孩童，粉雕玉琢，玲瓏可愛，身後懸浮著金色寺廟，如瀑布般的香火和焚煙流淌出來，輕柔好看。

下方立刻有小修宣號：

“恭迎蓮花寺【大悲善樂蓮世相】堇蓮摩訶尊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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