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真人…青鬆觀一事之後,元烏草草身隕,此獠自顧不暇,也無時機為難我家…”
李承遼恭聲應了,屠龍蹇輕輕點頭,一手支在案上,開口道:
“元烏急躁陰毒,死前也夠受得,元烏峰是一團亂事,他脾性如此,自家人尚懼怕。”
李承遼聽出屠龍蹇對元烏甚至唐、餘兩家有種出乎意料的熟悉,微微一動,屠龍蹇卻沉思起來:
“當年郭厄與餘修賢、張靈舒、程勉撫、張錯天…幾人一同入的【蜃鏡天】,中途起了爭執,害死了大半,逃出幾人…”
“郭厄自言被元烏逼得不敢出去,又重傷將隕,不得不將自己煉化進【六丁並火令】中…陷入沉睡,由張靈舒帶出…可張靈舒又是如何死的…”
“他說他來重陽殿前,殿外的階梯側盤還有一蒲團,同樣放著玉盒,被張錯天取走,如今失落不見。”
“那枚張靈舒取走的玉石…又到底落在了何處!程勉撫身死,他那把靈劍,當時又被誰取走…”
他雖然對待友人極為溫和,卻不是毫無戒備與警惕,心中如閃電般動了動,表麵上隻是抿了口茶,目光在白猿身上頓了頓,方才的思緒卻突然斷了。
“這位是…”
屠龍蹇瞳孔微微一紅,紫府神通調動,記憶中的一個個片段頓時被拎了出來,他猛地站起身:
“閣下可曾來過此山!”
白猿不卑不亢,隻拜道:
“老猿有幸,曾在此處搗藥十餘年,也是見過真人的。”
“果真!”
白猿如今的模樣已經與當年截然不同,隻是氣息與當年有些類似,屠龍蹇用神通喚起對比,心中微震,複雜地道:
“你倒有另一番際遇…如今也成了築基了,還是『真炁』…不如說說看?”
白猿拜下,沉聲道:
“稟真人,山門破碎,白猿被於家捉去,寒鐵鎖項,鐵鞭拷打,在坊市中遇了魔劫,所幸為主家所救,承蒙恩惠至今。”
屠龍蹇低著眉,聲音有些沙啞,問道:
“當時魔修攻打山門,宗主在密道一路將我送出,他又重新折回去。”
“我本想回去查看,卻被魔修發現追殺,一直逃出千裡之外,僥幸將那魔修殺了…不知宗內隨後如何了?”
白猿聲音渾厚,答道:
“宗主以一敵三,被生煉了軀體,小師叔在山腳下被摘了腦袋…魔煙滾起,魔修還用他的腦袋去吃了大師兄,諸修很快便死光了。”
“我護著二小姐逃出數裡,法力不支,當空墜下,老奴摔爛了半個身子,二小姐也死了。”
“老奴在那泥地上躺了許久,所幸魔修肆虐,群妖退散,沒有什麼妖物過來吃我,老奴靠著雙手爬出去,喝了幾口泥水,挖了洞府,這才僥幸得了一命。”
屠龍蹇足足停了十幾息不曾開口,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問道:
“我父親呢?”
白猿說到此處,語氣再也難平靜下來,透露出幾分沙啞:
“護法身軀強悍,很得魔修喜歡,魔修一並舉著他飛越山脈,老猿在下頭奄奄一息地聽著,眾魔劃拳賭酒,分起他的血肉,一直到天邊才沒了聲響。”
屠龍蹇閉起眼睛來,李承遼隻覺心頭突突狂跳,腳底灼熱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湧,朦朧的光彩在這真人的手心上跳了兩下,熄滅下去。
似乎察覺到他的不適,這些異狀立刻消失了,足足過了一刻鐘,屠龍蹇才睜開眼睛,輕聲道:
“我曉得了,你隨我去趟山中,將這幾個地方一一指出,我用神通聽查,看看能不能尋出幾具屍骨。”
白猿看向李承遼,見他點頭,這才與屠龍蹇一同出去,這青年真人隻留下一句:
“承遼在此處等等,很快就有人請你上山赴宴。”
李承遼送了他們出去,這才覺得滿麵流淌的汗水稍稍止息,再低頭看看地麵,青石已經一明一滅地發起紅光來。
“牡火牝水…如今已經極為少見了…威能難度,更何況是紫府。”
他也想在這洞府中呆著,可此處灼熱異常,就連他的法力也被烤得升騰消散,實在有些呆不下去,隻好兩步出了洞府,在石門前耐心等著。
李承遼停了片刻,果然有一人駕風下來,態度很是恭敬,恭聲道:
“山上的宴席已經備好,還請道友先行入座。”
李承遼自然明白,像這一類盛事築基練氣早早要入席等著,一般過去三四個時辰才會見到紫府的身影。
“如今局勢不同尋常,來的紫府應該會少一些。”
他正暗暗思量,卻見前頭駕風落下了一批人,一個個著的是清亮亮的青色法衣,頂上帶著是白玉炫彩的道冠,各自持著法器,都不同尋常。
“青池仙使…獻上寶藥靈器…為真人賀…”
李承遼聽著前頭的人唱出聲來,這才明白是青池修士,這一個個是少年意氣,瀟灑對談,為首之人姿態俊秀,應是遲家人。
他並未第一時間入席,而是在邊角上默默觀察著,見這為首之人落座,拉著身旁的少年熱切地談起來,目光一下被那遲家人左手旁的少年吸引住了。
這少年姿態狂放不羈,一手倚在案上,另一隻腳搭在旁邊一桌的蒲團上,眉宇中的神色很是輕慢,隻是眉毛鋒利且長,兩眼略狹長,若是正色起來應該很是凶厲。
他隻覺得這少年麵容熟悉,心中有些猜測,佯裝尋找位置,一路從這群人的席下邁步過去,聽著那遲家人笑道:
“淵欽!你這幾日修為可是長進得厲害!到底是那位仙弓的嫡子!”
這話很輕很輕的落入李承遼耳中,他立刻反應過來,心中又喜又驚:
“是他……”
那態度輕慢的少年目光在席位上掃來掃去,仿佛在尋找什麼,隨口道:
“老東西不肯教我真本事,又有何用?符泊兄倒還不如談談彆的…遲符舉去了北方洞府遺跡,我們倒是隻能在這地方吃吃喝喝…”
這話叫李承遼心中一沉,遲符泊表情則瞬間陰沉,將手中的玉杯放下,聲音漸漸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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