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寸瑾看著阿努什卡,罕見無話可說,陷入沉默。

單膝下跪的軍雌金發濕遝,雙眼血紅得像日式恐怖片裡潮濕的溺鬼。

他的麵部表情僵硬,嘴唇彎出一個不倫不類的笑。

這種不和諧的展現令時寸瑾想到被潑過白墨的畫,空白和彩墨扭曲地共同存於一個畫麵,豔麗的殘缺品。

怎麼會出現這種情況?

時寸瑾幾l秒內快速過了一遍近期計劃,隻捉出一個異常點:戰爭期間與阿努什卡失聯超過24小時。

僅一天,阿努什卡就變成這種狀態…?

時寸瑾從原著開始認識世界,接觸阿努什卡,網聊淡化原著刻板印象,他所熟知的阿努什卡擁有區彆於原著冰冷文字的熾熱靈魂。

可是再有不同,阿努什卡的性格和作風有原著設定托底,他的思想、性格、認知的主體並不會因此產生翻天覆地改變。

阿努什卡是一位年輕氣盛的少將軍,備受上級長官重視,天賦異稟讓他的傲慢都變得理所當然,他坐擁萬數軍隊,性格和處事方式應該是、也必須強勢且極其自我。

時寸瑾想象不出這種類型的“人”怎麼會在24小時內失控到這個程度。

尤其,失控原因是因為一個處於曖昧期的網聊對象,他們甚至沒有明確地為這個曖昧關係下定義!

菲特和A567的所有交流都是桌布底下的手,試探地牽握,互相推拉,是一場不在台麵上的虛擬探戈。

僅一點朦朧虛幻的曖昧和共鳴,竟能逼得阿努什卡義無反顧地衝進戰場尋覓網聊對象,時寸瑾稍微想一下阿努什卡現今的身份明確插手影響雙團之戰,一旦暴露會有多少麻煩纏身。

但阿努什卡就是行動了,

時寸瑾的理性和感性同時望之生畏:偏執的底色竟孵化出無敵戀愛腦。

他知道阿努什卡容易上頭,可現在仍大受震撼,並前所未有地感受到阿努什卡的承諾重量。

A567在網絡上送給菲特的所有證件能以遺失為借口失效。

A567送的星球、金盧、貴重物品能利用特權種的身份追蹤、追回。

A567提供的所有特權便利的成立和取消都取決他一個人的喜怒。

時寸瑾是一位作家,清楚知道文字具有無限大的欺詐性,他不會去賭這種僅建立在文字上誕生的機會。

他隻信自己把控住的,才絕對穩定。

係統吃了35%的能量點,隻要它想帶著宿主隱藏,整個蟲族的科技都不可能搜索到菲特的真實ip。

但阿努什卡就是找到了。

跨過無儘的虛擬、不可能、渺茫星海衝進現實,闖入時寸瑾的世界,憤怒癲狂,絕對真實,一改網絡上的試探。

這一次,阿努什卡把自己本身壓在賭桌上:他即承諾。

不為種族性彆、不畏現實與虛擬的差異、他的承諾隻為共鳴過的靈魂。

時寸瑾厚重的

防備心門被阿努什卡頭破血流地撞開。

即使算上21世紀的年齡,時寸瑾都沒有哪次像今夜這樣失語。

冰冷森然的異世界有一個真正的奇跡在今夜誕生,奇跡飛躍星海,落到他的眼前。

此刻,時寸瑾擅長的言語技能也被奪走,嘴唇微張,反複開合卻沒有聲音。

阿努什卡的觸須突然顫動,麵部仍然無法生出新表情,歪頭側聽了一下,觸須猛地繃直!

他沒意識到時寸瑾其實沒出聲,看到時寸瑾的嘴唇動了卻聽不到聲音,便以為是自己的問題。

阿努什卡的身體前傾,怔怔:“什…麼、什、麼?”

他急切地往前,單膝的動作踉蹌,時寸瑾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阿努什卡立刻抓緊時寸瑾的雙手,把他撲倒在地。

純黑的四翅蝶翼展開,籠罩住他們兩人的身形。

阿努什卡情緒激動,時寸瑾僅僅是動動嘴唇,阿努什卡麻木崩停的心神又再次沸騰起來。

他把時寸瑾壓在地上,激動地用手指骨節去蹭時寸瑾的嘴唇,笑容扭曲,聲音怪異:“給我,給我…聲音、給我。”

阿努什卡表情駭人,亢奮、空白、扭曲的快樂和獸性的欲都在臉上。他像一張好懂、清晰、但又有著多樣可能性的白紙。

時寸瑾看著阿努什卡癲狂又空白的血眼,突然感覺自己的思維時間被拉長,世界在他眼裡變慢了。很莫名其妙,他過去從未有過接觸過類似體驗。

時寸瑾不受控製地回憶起21世紀曾經某個友人對他的評價。

朋友:“你這樣不行,你會越來越多疑多心。你想想?除了被你看顧的同福利院兄弟姐妹,你還有什麼親密關係?你從沒和任何一個約會對象保持一周以上的聯係,大學幾l年拿過的獎比曖昧消息還多。”

朋友:“你擅長發掘人的優缺點,過於體貼仔細的注視隻會讓彆人覺得你奇怪,感到不適。”

“世界上不是誰都像你能坦然麵對自身優缺點,人們很難接受自己的缺點、缺陷和無能。”

“你會因為這個性格錯過能交付真心的愛侶,時寸瑾,你不能永遠這樣敏銳多疑,小心累死!”

那個時候,時寸瑾微笑為朋友倒一杯水,平和回應:“知道了。下次給你發新年祝福前,我會多了解你的社交情況,避免發給嫂子的祝福寫錯名字,戳穿你和前任藕斷絲連的破事。”

一頭傷還吊著石膏手的朋友悲憤欲絕:“你故意的吧!你恨我!我詛咒你孤獨終老!”

“啊對對對。”

時寸瑾的運道自小以來都挺差的。

小到喝水大口必定嗆,中到各種準考證因為稀奇古怪的原因遺失損毀,大到隻要旅行十次九次因為意外不得不臨時改道。

但,玄而又玄的成長困難很少真正傷害到時寸瑾。

生活裡的麻煩小事讓時寸瑾養出比常人更多的耐心,耐心讓時寸瑾更容

易發現麻煩誕生的細節,他的專注力和敏銳被這些麻煩年複一年打磨成型。

時寸瑾用這把思維快刀切碎所有不幸的前兆。

他有時也分不清,喜歡上旅行,是因為想體驗自己所製的完美計劃行程,還是偏愛旅行途中必定會發生的未知意外,探索那些超出自己計劃之外的困難,然後解決它們?

時寸瑾對意料之外的困難著迷,這是他性格裡的一個缺點。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征服成長困難。

時寸瑾少時生活的福利院裡曾有一個對數字非常敏感的孩子,比時寸瑾大幾l歲,那是時寸瑾人生第一個接觸到的天才。

計算數學和公式對這個孩子而言就如吃飯喝水,院長媽媽疼惜這個孩子,有限的經濟條件下每幾l個月堅持送他去參加各類比賽。福利院裡有一個獎杯房,這個孩子10歲時的獎杯就占了兩麵牆。

突然一天,這個哥哥參加比賽回來再也算不動數學和公式,往後直到他死去都沒再碰過數字。

那時,時寸瑾小,不知原因,隻覺得好可惜,好悲傷。

時寸瑾後來才知那個哥哥遭遇什麼:黑賽、侮辱作弊的栽贓、被取消的保送名額。

這個困境砸碎了這個天才的心氣,天賦在他的身體裡枯萎。

那個哥哥曾為時寸瑾講解過數學,在他的講解和指導下,數學的世界清晰又靈動,有趣且充滿解剖世界規律的魅力。

時寸瑾性格底色裡對解決麻煩的狂熱正是在那時種下。

這樣驚豔絕倫的人物後來再也沒碰過數字,關上解剖世界的大門,熄滅對世界的探索欲望。

後來的時寸瑾讀懂了自己心裡幼年的悲傷。

幼年自己的悲傷,是無數人看到自然界某個生物種係最後一個生命死去的悲傷。

後來成年進入社會,遭遇許許多多的倒黴事情,每一件都讓時寸瑾的心靈變得更強大,挑釁麻煩的好鬥欲日漸上漲。

同時,時寸瑾又是一個很能把控自己的人。

他意識到,自己有著世俗人眼裡的聰明,聰明和好鬥欲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不是好事。

總有一天,他會因為好鬥欲惹上無法解決的龐然大物。

時寸瑾給自己選了一個鎖,將這份好鬥欲分割,用來保護同福利院出身的所有兄弟姐妹。

院長媽媽善心仁厚,院中大半孩子都需申請殘疾補足,他們在社會上會遭遇許多正常人想象不到的麻煩和歧視。

繼院長媽媽之後,時寸瑾成為“家”中的支柱,兄弟姐妹是他日漸膨脹的欲./望的鎖,他是兄弟姐妹們身後擋住麻煩和死亡的牆。

有的人經曆過一場困難的大火,一生萎靡不振。時寸瑾不是,他的耐心是廣袤的草原,野火與閃電一遍一遍地犁過,他仍然可以在一個雨後春天重新長出新芽,氣勢洶洶地侵略大地。

當牆並不容易,要想更多,要永遠有無數個後備計劃。當年齡小的兄弟姐妹的朋友、哥

哥、家長、老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時寸瑾既要成熟得能抗住所有壓力,又要有兄弟姐妹敢和他開玩笑的年輕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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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到這個世界前,時寸瑾已習慣以友善體貼的麵具示人。

但現在,阿努什卡以自身為承諾撞開時寸瑾的心門,那個忠於自己欲./望、收斂多年的時寸瑾行至門邊,走出來,在渾身血的阿努什卡身旁停步。

亞雌長時間的沉默像一個壞信號的前兆。

就是一個壞預兆!

阿努什卡的情緒再次暴漲,邊漲邊碎,魔怔地用手指去挖亞雌的嘴,“…聲音、聲音…”

時寸瑾的嘴唇立刻被指甲刮破,疼痛讓他從微妙怪異的放慢狀態裡脫出,感到有水滴落在自己臉上。

阿努什卡瞪著血眼,眼淚混合著血液滴在時寸瑾臉上,他收回手指,去舔時寸瑾的傷口,仍維持獸本位omega狼的思維,下意識為alpha狼清理汙漬。

舔到血,阿努什卡的理智恢複一點,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為什麼會恢複,怒意先一步衝腦。

阿努什卡表情猙獰,掐住時寸瑾的下巴強製對視:“你不要生氣,不要傷心,不要害怕!漫遊者會去救你的親族,漫遊者會去救任何和你有關係的胡蜂!”

阿努什卡反複顛倒宣泄,說完兩句真的打開手腕智腦發布了新的指令:【控製戰爭停止,去清點所有存活胡蜂幼崽的頭數!】

“可以嗎?夠嗎?你還要什麼才能不生氣?不傷心?高興起來?”

阿努什卡流著血淚,語無倫次:“高興。你不要怕、你不要哭、高興。”

“你在憤怒?漫遊者可以屠儘56號的第三軍,你會高興?”

“2星時外還有一個黃蜂分支團,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

阿努什卡捧著時寸瑾的臉,低頭用臉去蹭他的唇,暴怒的聲音降低,呼吸急湍痛苦:“你不要哭、你不要難過。”

“高興,高興。”

時寸瑾睜著眼睛,不恐懼也不傷心,眨眨眼睛精準剖出這場混亂的核心和解決辦法。

一直被恐懼控製的是阿努什卡。

時寸瑾把手放到阿努什卡的背上。

這個“人”不善表達好情緒,同時,認知裡恐懼和傷心是懦弱的象征,性格根基之一是驕傲,驕傲的人從不與恐懼悲傷和解。

他現在每一句話暴露的都是自身真實恐懼之物,他傷心得快要死去,恐懼的快要死去。

對菲特說不要傷心恐懼,也是在對自己說。

引起這一切的混亂源頭:菲特不與阿努什卡建立任何形式意義上的鏈接關係。

阿努什卡撐在時寸瑾胸前伏喘,時寸瑾順勢摸摸他的潮濕金發,第一次用冰冷、命令式的態度和阿努什卡對談。

“阿努什卡,我受傷了。我需要你幫助我,我需要你為我提供醫療環境,我需要你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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