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戈貝利爾平靜對菲特頷首。
“我的半生都在期待德斯蒂尼出現。我想象過很多次他像一個正常孩子破殼,長大,度過一次次危險的發育關。”
“可以參與他蟲生的重要時刻,是我荒蕪夢境中驟然延展開的絢麗景象,謝謝您的出言邀請。”精心雕琢的社交微笑從戈貝利爾蒼白的臉上緩緩融化,聲音中的溫柔一同了無痕跡。
戈貝利爾的神態變成接近冷漠的平靜麵無表情:
“難以想象,在發生那麼多事和誤會之後,您還願意顧及德斯蒂尼小小的心願,再次允許犯過情緒錯誤的我入關極東。”
“我們曾有過嚴重誤會。誤會又爆發成隔閡與偏見的災難,災難在我們的心靈與思想留下不可挽回,不可修複的痕跡。”
“我希望這份邀請真的隻是德斯蒂尼的個蟲意願,是德斯蒂尼想見我,在我身上尋求未確定的血親安慰。而非……”
戈貝利爾與黑發菲特對視。
他的黑瞳幽邃,深洞洞的,仿佛直連到心,“一個借助德斯蒂尼念想,猶豫,期盼,專門為我設置的死亡陷阱。”
戈貝利爾撕下再無意義的禮節,露出在場所有蟲都明白的首都盟之心,質疑一切,懷疑一切,審視一切。
視頻一側的克萊因閣下沒有反應,顯然早就見識過貝林的手段和性格,並對此不以為意。不以為意,某種程度就是穩定的信任與了解。時寸瑾感謝自己的謹慎。
“每一天的每一個小時,世界隨時隨地都有新的仇恨發生。菲特先生,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隔閡與偏見,隻在我們之間,不要涉及到孩子輩。”戈貝利爾凝視菲特,“他們不該背負屬於我們之間的憤怒。”
【臥槽!時老師!他竟然當著貓眼議會的麵講出來了??】係統在時寸瑾腦袋裡驚叫一聲:【開始找借口了!】
【反應真快。】
【啊?】係統卡頓。
時寸瑾簡單解釋:【菲特借勢議會走陽謀,他現學現用,利用貓眼議會的見證,要求菲特給出一個不在極東傷害他的安全承諾。】
係統很快反應過來,【一旦主播菲特在極東區傷害、捉獲、囚禁貓眼的禮儀長,直接坐實主播菲特操控閣下德斯蒂尼,利用閣下滿足個蟲私欲!】
【怪不得鬼牌當著克萊因·加裡的麵講這些,】係統氣的哇哇叫:【是在激克萊因·加裡的性格哇!克萊因·加裡超級看重年輕輩。菲特要是陽奉陰違,克萊因·加裡馬上就會懷疑菲特也許真如貝林所言,利用德斯蒂尼!他他,他他!】係統慘嗷一聲:【搞陰謀的反應怎麼那麼快啊QAQ!!】
時寸瑾不意外戈貝利爾的回擊力度。已習慣。
時寸瑾:【你要是還有算力旁聽會議,順便去把準備發給簡寧的新合作合同寫了,晚點我要用。】【好嘛,一直在列寫,馬上搞完。】係統說。
下一刻。
克萊因·加裡轉臉與黑發菲特對視,語態平和,麵帶
淺笑(),:“菲特先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誠摯盼望我們的合作長久,合作初期,還請希望不要鬨出什麼讓蟲壓力倍增的新聞。”
係統在時寸瑾耳邊發出兩聲機械模擬磨牙音:【……我學,我學,我學學學!真的很討厭擅長借力打力的首都盟蟲!】
如果菲特和德斯蒂尼是兩個存在,時寸瑾會被戈貝利爾這一手明牌逼得進退兩難。
很可惜,他們都是馬甲,時寸瑾這次開視頻會議的唯一目的就是把鬼牌哄到極東。
必要時,時寸瑾也會使用非常手段,像戈貝利爾以情布局的陰招,簡寧的心口不一說話方式,時寸瑾不是不會,隻是從來不用在還值得挽救的人身上。
視頻中的黑發亞雌先對克萊因點頭,態度始終如一,不怒不喜,情緒穩定地說:“我如您,誠摯希望極東和貓眼的合作長久順利。”
視頻中的克萊因·加裡看了黑發亞雌一會,露出一個淺淡的真誠微笑。
視頻中的菲特側過臉,與神態冷漠的戈貝利爾對視。
菲特同樣是一雙黑瞳,他總是彎著眼,便顯得友善溫馴,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們之間是存在嚴重的誤會隔閡。”
黑發亞雌仍是友善又溫馴的模樣,“直到此時此刻,我仍然想給您兩槍,一槍對準頭,一槍對準胸中部,轟碎那顆本該給我的血腔。”
“……”克萊因。
“……”戈貝利爾。
【不是,時老師?】
係統震撼:【您怎麼也當著議會的麵講氣話啊?!】
“菲特先生?”克萊因皺著眉頭露出一個社交微笑。
“嗯,請您放寬心。”黑發菲特友好地對克萊因說,“我要是對您說,我現在能忍下憤怒才是謊話,我關心德斯蒂尼如關心自身的脆弱器官那樣慎重,無法輕易原諒帶給他痛苦與難過的存在。”
“不過,世界上永遠有東西比憤怒憎惡更重要。”
時寸瑾操作全息投影,仿照首都盟蟲族特有的腔調對戈貝利爾說:“顯然在座兩位都清楚,僅看德斯蒂尼的發育程度,他必定是一位高等種。可能是B+也可能是A。”
“同時,德斯蒂尼也清楚自己的出身關聯特大罪案,在隨我顛沛流離的日子裡,他時而會認為自己是實驗罪卵,時而又會因為年齡階段性發育的完整肢體覺得自己是無辜卵。自他懂事以來,這種道德困境始終纏……”“隻要驗過血,他就不會再被這種道德困擾索纏。”戈貝利爾打斷菲特的話。
戈貝利爾凝視黑發菲特,神態仍然是平靜的冷漠,“他不是罪孽之卵,不需要為任何事情自責。即使當年沒有證據表明他不是,您也該好好安慰他,開導他,說即使他是,錯的也是1980案那批該斷頭一萬次的主謀。”
特權階級,高等血,永坐雲端之上的俯視之姿三位合一,連關心都像一種非黑即白的審判指責。
“禮貌點。”黑發菲特溫和地說,“我不是您手下的侍者與士兵,如果您再試圖嗬斥並校正我的思想
() (),我會考慮下一次見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預約您的舌頭。”
“請原諒。”戈貝利爾的表情毫無變化:“關愛如火,急切灼燒,一時難控。”
視頻中位的克萊因·加裡伸手敲了敲桌子,一臉熟練的社交微笑:“友好。”
視頻裡的菲特繼續道:“德斯蒂尼懂事以後再沒有和我鬨過要玩伴,要親眷,轉而用心學習,我教什麼,他學什麼,每一項科業都努力做到最好。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聰慧,壯大這份聰慧,證實自己有能量,證實自己可以回報世界更多。”
克萊因·加裡動了動嘴唇,想說點什麼,最後隻是垂下眼睫,抬起左手,輕撫額側。
戈貝利爾輕眯眼睛,正要開口,黑發菲特先一步繼續:“因為過去,德斯蒂尼總是彷徨未來,找不準自己到底該如何做,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能夠理所當然享受現有的一切。您的出現令他很高興,您的出現讓他看到處理多年困擾的希望。”時寸瑾說這句絕對真心實意。
能提前挖出原著最大暗雷,時寸瑾非常高興。
“他換我的身份去嘉年華也是這個原因,他想先見一見你,如果順利,說不定嘉年華就能解開心結,讓他更有勇氣去度過發育關。”黑發菲特輕嘲,“您也的確給了他一個大禮。”
“我對此由衷抱歉。”戈貝利爾平靜地說,“誤會情緒可以毀掉世界上一切美好之物,這點我已嘗到惡果。”
黑發菲特發出兩聲笑,“我並不在乎您的歉意,當著我的麵說沒用。”
“貝林先生,我仍然對您保留相當大的惡意。不過和這份惡意相比,德斯蒂尼對自我和未來的認知更重要,如果你們正常見一麵,能讓德斯蒂尼解決多年困擾……嗬嗬,克製是我的老朋友,它能好好壓下憤怒與厭惡。”時寸瑾持續穩固主播菲特眾所皆知的反叛聯盟人設。
“今天是北極星曆16號,血檢日原定18日晚,考慮西區到極東區的星航旅程,血檢日可以延到北極星曆10月19日中午。我希望您務必準時到場。德斯蒂尼一直都很想搞清楚一件事。”時寸瑾持續給戈貝利爾加壓,“他發育的那麼完整,觀感與生俱來的敏銳,仿佛天生就能聽到情緒的聲音,學什麼東西都順風順水。”
視頻中,戈貝利爾的神態仍是一片冰冷,但身體微小的肌肉反應背叛了這幅冷漠。戈貝利爾銀色的睫毛忽然不可抑製似的輕顫了兩下。
【高敏天賦與生俱來,他天生就能聽到情緒的聲音,這令他的成長生涯順風順水。】係統在時寸瑾腦中念鬼牌人設卡進度依次解鎖後的詳細介紹。
人或者任何智慧生物如此,他們曾用什麼手段傷害彆人,那個手段在他眼裡,便是具備強大威力的。時寸瑾在用戈貝利爾曾經對菲特用過的剜心手段,對付戈貝利爾。
黑發菲特凝視戈貝利爾,“您出現前。德斯蒂尼一直在猜,他的高等基因是因為雙親都是高等才穩定。”
“還是他的雙親可能像那對著名的私奔伴侶,雙方基因不高不低,但因為熱烈的愛意,
() 從而凝結出了他穩定的高等基因?”
視頻一時無人開口。
克萊因短暫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驚訝表情,又很快收斂。他仿佛明白了一點德斯蒂尼怎麼和卡許走到一塊去。他們都有著被社會排斥的蟲生起點,是兩顆相似的星星。
戈貝利爾臉上的靛紫色毛細血管又多了一些,靛紫色的毛細血管細細密密地爬滿小半張臉,但他恍然不覺,而是忽然垂眸,抬手遮掩了一下唇,輕輕咳嗽一聲。
一開始,時寸瑾以為那是戈貝利爾被戳中痛腳,故作掩飾。但很快,他發現不是。
戈貝利爾輕咳一聲,又一聲,直到第三次,他才控製好病理反應。
仿佛為了掩下難自製的弱勢反應,戈貝利爾重新擺出禮儀長完美無缺的優雅微笑,他嘴唇翕動,正要說話:“我…”
咳嗽。
一陣連續咳嗽猛地從戈貝利爾口中吐出。仿佛破繭之蝶,氣勢洶洶,勢不可擋。
“咳咳咳…咳咳咳…!!”突如其來的連續咳嗽十分強烈,幾乎是以撕破戈貝利爾喉嚨的方式衝出來。
戈貝利爾瞪大雙眼,蒼白的臉閃過一絲錯愕,不敢相信自己沒控製好身體反應。
戈貝利爾條件反射單手捂嘴,深紅近黑的血液瞬間盈滿手指縫,滴滴答答溢流弄臟身上的整潔神官服。
但,即使戈貝利爾捂嘴捂得白手套上都能看出骨節在用力,烈咳仍不止。
誕生於身體苦痛的烈咳掐著戈貝利爾的脖子,剝奪了他藏著毒汁的話,讓他流血,嘔吐,徹底失態。戈貝利爾捂嘴的手指有些顫抖,濃烈的厭惡,憎恨,不可置信和……和那一點點…空白的失措混合翻湧在他的心頭。
狼狽的戈貝利爾抬眼去看菲特,菲特的表情始終平靜溫和,不喜不嘲,就那樣靜靜的,仔細的,洞若觀火一樣的看他。
看他的狼狽,知曉他的惡意,明辨他的偽裝,他的虛弱與失控。
兩雙黑瞳對望,戈貝利爾感到一股顫栗從後脊椎上竄,幾乎讓他一瞬回到20年前……更早更早之前,遇到伊露森.馮的那一刻。
嘉年華之夜,閣下伊露森.馮閣下倚著花車露台,漫不經心地往外丟撒紅玫瑰,平靜地看著那些追逐玫瑰的雌蟲醜態百出。
那時,少年戈貝利爾第一次參加嘉年華,隨著貝林家主開眼界,他原本是以客人的身份去麵見伊露森閣下。但追逐花車的雌蟲實在太多,戈貝利爾和家主麥克蘭.貝林走散了,當天所有能麵見伊露森閣下的隊伍都被瘋狂的軍雌走衝散了。
戈貝利爾被失控的蟲群擁擠裹挾著逐飛靠近花車,他當時被無數軍雌擠得窒息難忍,也就是在那一片混亂的時候,高居於花車露台的伊露森.馮往下掃視間,發現了滿臉隱忍痛苦的戈貝利爾。
伊露森.馮和貝林家族是舊識,他召來守護者開道,守護者帶回年少的戈貝利爾。
年輕的少年渾身狼狽地站在家族精心準備麵見的貴客麵前。
戈貝利爾精心打理的
一切著裝都亂了,滿身同性荷爾蒙的惡臭。戈貝利爾那時剛成年不久,等級出眾,身份尷尬。一切必須要拔尖優秀,彆蟲才會真正把他放在眼中。失態是很嚴重的失誤,年少的戈貝利爾不能有失誤。
尤其還是在家族貴客麵前嚴重失態。
那時,伊露森閣下的眼神就像今日的菲特。
他靜靜看了麵色蒼白的年輕雌蟲半分鐘,仔細的,洞若觀火一樣看著戈貝利爾。辨出他沉默下的失措與驚懼。
[沒事的,又不是天塌了。]伊露森閣下很斯文地輕聲說。他隨手從一旁花籃摘下一支有彆於拋撒紅玫瑰的金枝玫瑰,:[茶會在一個小時後,回酒店換一套衣服也來得及。]伊露森閣下將那隻金枝玫瑰彆在戈貝利爾胸前佩戴家族勳章的位置。[通行證。看到這個,麥克蘭就不會挑剔你了。安心回去吧。]
戈貝利爾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伊露森了。
現在,戈貝利爾在菲特身上看到舊日的餘影,一雙永恒寧靜的眼。時光恍若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