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白煜月扭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封寒,問道:“你聽到了嗎?”
封寒懵懵地看了看四周,他隻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我覺得它們喊得很大聲……”白煜月仍舊保持把頭擱在圍欄邊的動作,神色舒展,“它們在說‘再見’……”
封寒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它們是誰?”
“應該是你的朋友……好像是叫‘瑞秋兒’。”白煜月看向遠處的冰架。溫度回升,厚重的冰架逐漸變薄,隱隱可以看見一些黑影在冰架下遊躥。不多時,那些黑影全都消失了,隻剩下悠揚的鯨歌在上空蔓延。
白煜月利用始夜法的權限,把鯨籠的出入口全部打開了。
封寒的名字早被鯨魚飼養處的人拉黑,所以這是封寒做不到,而白煜月能做到的事。
雖然白煜月前幾l天還在想,要看封寒的禮物是什麼他才做相應的回饋。但是晨昏日到來的幾l個小時前,他就進入飼養鯨魚的地方,把機關全部打開。
如果封寒的禮物讓他開心,那他就告訴封寒一下;如果封寒的禮物讓他不開心,那他就隻是一個拯救鯨魚的熱心人士。
現在看來……白煜月盤坐在吊籃邊,雙手抱臂,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挪開目光,嘀咕道:
“總之……以後沒有人和你搶魚了。”
封寒好像被更大的驚喜砸中:“所以你一直記得我說的話……”
他和白煜月訴說心事,已經是很多個日子前的夜晚。那時白煜月冷著臉,打碎了冰層,讓冰屑落在自己頭上,好像是理解了封寒,但又什麼都不說。
封寒偶爾會懷疑白煜月忘了他們的對話,可是他不想奢求太多,白煜月能擁有一個完整的靈魂,行動自如對答如流,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從來沒有想過,白煜月不止一直沒有忘記,還願意在未來當做祝福送給自己。
封寒忍不住抱緊白煜月,想雙方貼得再緊一些,希望在天空的自由時間更長一些。白煜月眨了眨眼,摸了摸封寒的背,心想他一直想要的原來是這種回饋。熱氣球的吊籃歪到一邊去,航行路線變得七扭八歪,好在兩人體能不錯,才在天空保持平衡。
過了一會兒,封寒才慢慢鬆開這個懷抱,問道:“你把鯨魚放了,世因法那邊怎麼對付?”
白煜月搖搖頭:“不會有未來了。”
封寒一愣,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白煜月是想對付世因法?可是為什麼?他不是才為了旅遊才獲封“始夜法”這個稱號嗎?他不是和長夏長嬴一直友好相處嗎?他不是還和桑齊互贈禮物嗎?就算遇到了周伏清,白煜月可對白塔什麼表示都沒有。
“島上的生物都離開了,這是最好的時機。等晨昏日的假期結束,世因法他們會先回來,那些普通信徒卻還在南極橫貫山脈上。屆時隻有我們。”白煜月看向下麵空曠的麥克默多城,剛剛被封寒抱得有點心熱的眼眉,逐漸冷卻成麵無表情。
“封寒。”白
煜月將手覆在封寒的手背上,慢慢握緊,低聲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對吧?”
一個更驚人的信息如驚天霹靂般擊中封寒,他後知後覺,白煜月的“沒有忘記”,可能包含更長久的時間。
……
長嬴找到白煜月的時候,晨昏日已經快結束了。
在場的除了白煜月,還有封寒、長夏、桑齊。他們都在埃裡伯斯火山靠山頂的位置,桑齊圍著白煜月熱切地看著一個裝置,長夏向長嬴揮手,封寒站在最遠處,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
“你是說這是煙花?”桑齊看了看那個大炮筒,驚訝道,“你還會改裝這東西?”
“過節放煙花不是標配嗎?”白煜月的神情看上去很放鬆,搓了搓手,再次檢查彈藥。
“哥哥你怎麼才來。”長夏左看右看,“你身後拿著的是小黑的禮物嗎?我好像預估錯誤了,今天小黑沒有回禮。”長夏不太開心的撇撇嘴。
“噓——小聲點——”長嬴連忙按住長夏,卻看見白煜月的目光已經飄過來了。
“咳咳。”長嬴裝模作樣地輕咳幾l聲,硬著頭皮走向白煜月。
“你這十爪魚想乾嘛?”桑齊腦中拉響警報,立刻去看封寒。結果封寒還在神遊天外,一副意念釣魚死了一半的模樣,讓人恨鐵不成鋼。
長嬴再度整理著裝一番,將籌備已久的相冊雙手奉上,臉上是按捺不住的渴望神色,好像在等待老師表揚的優秀學生。他站在白煜月麵前,柔聲道:“這是晨昏日的祝福……”
白煜月猶豫地接過這本相冊。它裝幀精美,封皮都是人工縫製的。目前已經沒有這種大型製皮機器。說不定是長嬴拿著工具,和烏賊的十條觸手一起,運用聖子的裁縫本領一針一線地穿出來的。
“我在第一頁繪製了始夜法的偉大精神體,真的不看看嗎?”長嬴循循善誘道。
他可沒忘記長嬴說薩摩耶是三孔插座……白煜月緊繃著臉,控製不住地翻開第一頁。一隻栩栩如生的冠軍薩摩耶躍然於紙上,旁邊還有一連串黑色腳印,引導他看向下一頁。
“你還會畫畫。”白煜月感歎道。
長嬴說:“我知道你也會。我聽我弟弟說過,你喜歡雕刻動物冰像,以前還是測繪兵。我還記得你畫的那幅……《思念小紅所作》。”
不遠處的封寒忽然渾身一震。
思念小紅的同時會不會思念彆人?
他掃了掃白煜月身邊的長嬴長夏,又看見莫名同仇敵愾的桑齊,不禁低聲罵道:“一群傻子。”
白煜月聽見封寒的聲音,不明所以封寒怎麼又看不爽這三人了,真搞不懂。他手上翻開相冊第二頁,後麵幾l頁都是相片了。
相片裡,一個有點眼熟,但又有些陌生的女人在張望。再往後翻則是一男一女同行,在白壁紅宮中看壁畫。
長嬴目露期待,像位虔誠的信徒。他找了很久,又委托長夏入侵總庫,才從監控數據裡挖出白荊棘和無名的影像資料,然後再洗成像素比
較高的照片。在晨昏日的早上,他還在祈禱照片快點晾乾,不然來不及送了。幸好老天都在幫他。
雖然在這個時代,親子緣分都比較薄,但長嬴猜測父母是對白煜月比較重要的。因為在他讀過的文學作品裡,父母之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白煜月值得最好的被愛,就算這兩人死了,長嬴也要讓白煜月看到這兩人開懷的笑容。
“謝謝你。”白煜月沒有看完,合上相冊,鄭重其事地說。
長嬴等待白煜月的下一句,結果白煜月一言不發。而封寒已經走過來,冷臉攬住白煜月的肩膀,無聲彰顯地位。
長嬴暗恨地瞪了一眼封寒,彆以為他不知道封寒和白煜月互送禮物了。封寒搞了熱氣球,全城都看得到。白煜月炸了水庫,長夏一早就告訴他。怎麼,封寒和白煜月能互送禮物,他和白煜月就不能嗎?
這下長嬴就算想裝矜持也裝不下去,連忙暗示道:“我一直覺得植物的生命力很可貴,在生態球裡長出來的尤為如此。如果作為禮物的話一定是最好的……如果不在你身邊,我可以自己去拿。”說到最後長嬴都覺得自己無地自容。
“我早把那玩意丟了。”白煜月直接說道。
長嬴語塞了一秒,強撐著道:“那其他東西呢?隻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因為我喜歡你,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歡你。”
這話說得場上各人臉色各異。
此刻就算白煜月隻送一顆紐扣,長嬴也能為這份回禮編出花來。
白煜月:“你就這麼想要回禮嗎?”
“這是晨昏日。”長嬴隻能用最後的尊嚴來硬撐,“隻有能相互贈送的關係才能送禮。我、你……我們……我們其實也認識很久了,不是嗎?”
他此刻有些不理解白煜月了,他的禮物也沒有很差吧,至少比桑齊的古代刀有真情實感多了。難道他的禮物就那麼拿不出手嗎?
白煜月內心輕歎一聲。他相信長嬴喜歡他,畢竟他是個很討人喜歡的人。但長嬴的喜歡又不是真正的喜歡,長嬴追求著文學的“愛”,其實都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東西。長嬴不會理解他的痛苦。他們終究是兩路人。
和世因法的對抗在即,白煜月也不想為長嬴分心,乾脆快刀斬亂麻。普通的拒絕是不可能讓長嬴死心的,這隻大魷魚聽不懂人話,所以白煜月為他準備了另一種拒絕。
白煜月轉身,抬起黑漆漆的炮筒,拿出打火石,用火花點燃引線。
滋滋的燃燒聲在空曠的山體上格外清晰,讓人無端緊張。仿佛即將引燃的不是煙花,而是一場翻天覆地的大爆/炸。
引線走到儘頭,人們的心也漏跳一拍。隨著零點三秒的絕對寂靜,一個火球從炮筒尖嘯著噴出,像一頭火龍直衝上天。
隨著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一場幾l乎能把半座城市都籠罩的盛大的煙火在半空炸開。金銀兩色的尾焰如同鳳凰尾羽般飄飄欲仙。接二連三的小型煙花陸續在尾焰端進行二次開花,天空金銀滿綴,隆重而盛大。
在娛樂方式稀缺的南極洲,這場煙火注定成為許多人的驚鴻一瞥。
而白煜月放下打火石,看向長嬴長夏的方向。長嬴的神色亮起,幾l乎要為這盛大儀式落淚。長夏神色淡淡的,掛著假笑,半張臉都隱在長嬴的陰影處。
結果白煜月卻說:
——“長夏,晨昏日快樂。”
長嬴愣住:“什麼?”
長夏用食指指著自己,不敢置信地說道:“我嗎?”
儘管長夏思維極端行事瘋癲,但這一刻,他的雙眼確實爆發出無與倫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