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堇沒想到,她還能得賞錢。
以往她得的賞錢,都是一兩個銅板,還是府裡有喜事的時候。
這次隻是往大房送盆豆餅,就有一百錢。
她娘刁媽媽的月錢,才一百餘二十五文。
這馮娘子出手著實大方,梁堇想把紅繩上的一百個銅子,擼下來一半,送與胡娘子。
要不是胡娘子,她還得不了這些賞錢。
胡娘子見她這樣曉事,心裡很是滿意,她已經昧下了三百錢,說啥也不要她這幾十個銅板。
“這些銅子你留著平時買頭花戴,不用與我,娘子另賞了我。”
梁堇知曉胡娘子的為人,這賞錢經了她的手,不昧下些,怎麼可能。
但她隻能裝作不知,還要把到手的賞錢再分與她些。
誰讓她在人家手裡做事,並且若是沒有胡娘子,她連這一百個賞錢都沒有。
等雁姐兒抱著一摞子柴回到灶房,隻見二姐兒和胡娘子也不挑米了,倆人站起來像是要走的樣子。
“雁姐兒,你把灶房的柴堆滿再回去。”
不是不想走嗎,不想走,那就留下來乾活。
把灶房放柴的地方堆滿,那至少要半個時辰,天又這樣的冷,
“二姐兒也要回去嗎?”
雁姐兒想讓胡娘子把二姐兒留下來和她一快抱柴,不能隻留她一個人在這。
她狐疑的瞅著二姐兒,剛才胡娘子趁她出去抱柴,一定和她說了什麼悄悄話,或者與了她什麼東西。
難道是把今個灶兒上晚食剩下的那碗燉肘子偷偷的與了她二姐兒?
胡娘子晚食做的有燉肘子,三姑娘院裡的丫頭來拿飯,說三姑娘晚食撿兩樣清淡的,不要這燉肘子。
這碗燉肘子就剩下了,雁姐兒一直盯著,看胡娘子是分與大夥吃,還是自己私下昧了。
她那窺視的眼神,從梁堇空空如也的手上,又落在了她那鼓囊囊的襖子上麵。
難不成把燉肘子藏在襖子裡了?
梁堇是真冤,她的襖子做的厚實,哪能塞的下什麼肘子。
“二姐兒的活做完了,還待在這做什麼。”
胡娘子沒有給她好臉子瞧,這個張媽媽家的雁姐兒,剛來灶房的時候,她瞅著她是個怪踏實的人。
沒想到,是個心高的,在這灶房不好好做活,就知道成天盯著這個,盯著那個,耍些子心眼。
胡娘子讓她抱完柴,再把沽油的罐子給涮洗乾淨,明日要用。
雁姐兒見這倆人走了,柴也不抱了,在灶房等了一會兒,站在灶房門口左右望了幾眼,見沒人,才把灶房門從裡麵給插上。
插上後,她去灶台上把油燈拿在手上。
嫌油燈不怎麼亮,又在旮旯裡尋到了油,往煤油燈裡添上油後,她做賊似的,來到了靠牆的四角紅漆櫃子前。
這櫃子是灶房存放東西的。
胡娘子
都會把一些當天沒用完的肉,火腿什麼的收在裡麵,怕耗子作踐,也怕婆子偷拿去賣錢。
雁姐兒拽了拽上麵的銅鎖,櫃門一下子就開了。
胡娘子今個忘了鎖櫃門,臨走時在和雁姐兒說話的時候,雁姐兒就看到了,直到她們離開,她也沒吱聲提醒。
隻見裡麵有六層隔板,上麵兩層放的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罐子,還有瓷盒。
裡麵放的是做菜的香料,有幾樣還很名貴。
剩下的有一隻沒用完的羊腿,還有些豬肉,兩條魚。
雁姐兒的目光定在了籃子裡那塊色澤油亮的火腿上,她還沒吃過這主子吃的火腿是啥味。
聽胡娘子在灶房說,這火腿是馮娘子遠在大名府的姐姐派人給她送來的。
一兩火腿,就值半貫銀錢。
胡娘子平時都不拿出來,隻有馮娘子連帶著三個姑娘點名要吃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切上那麼一點。
她有心想切點帶走,讓她娘也嘗嘗,可又怕明日胡娘子來了會發現。
她舉著煤油燈,在裡麵細細的尋摸,在四層隔板最裡麵的那碗燉肘子被她找到了。
既然胡娘子沒有把燉肘子給那個二姐兒,那給了她啥,還要背著她。
雁姐兒是個心思重的,端著那碗燉肘子,看了好幾眼,見還是原來的樣兒,這才又放了回去。
這櫃子裡放的有好幾碗吃食,都是她平日裡吃不到的。
她也不嫌涼,就往嘴裡塞了一個油炸夾兒。
把裡麵幾個碗裡的吃食,都嘗了一個,不敢多吃。
走的時候,還從櫃子裡倒了一碗因天冷而結沙的油,用袖子掩著,端著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梁堇來到灶房的時候,外麵天還沒亮。
在灶房做事,就是這點子不好,要起的早。
二房馮娘子她們起來後,就要用早食,要算好時辰,早食早做好,比晚做,讓丫頭來催的強。
雖說梁堇早起習慣了,可這樣的天,誰不想多躺在熱炕上一會兒。
灶房裡隻有一個婆子,和梁堇差不多時候來的,倆人先燒了三鍋的熱水。
這個時候,梁堇還能一邊燒火,一邊烤烤火,驅趕身上沾的寒氣。
沒一會兒,胡娘子她們也來了。
見灶房裡的柴並沒有堆滿,就料到那個雁姐兒沒有聽她的話。
她麵上也沒顯,等一臉心虛的雁姐兒來灶房後,讓她一個人提著熱水,送到二房的各個院子裡。
二房主子丫頭洗漱用的熱水,向來都是灶房裡的人燒好後,由兩個婆子抬著給送到院裡。
如今胡娘子讓雁姐兒一個人去送,就是為了罰她。
柴沒抱,罐子沒有刷,胡娘子管灶房這麼多年,太有法子治一些不聽使喚的人了。
雁姐兒也就比梁堇大一兩歲,如何提的動一木桶的熱水。
她昨日隻顧著貪嘴偷油,到家時,才想起來胡娘子的囑托。
原想著再回去一趟,可又怕冷。
昨日她把那碗油帶回去,她娘張媽媽對她一頓好話,直誇她機靈。
還讓買來的丫頭小環給她燒水燙腳,她想著等第二日早去些也是一樣的。
沒想到,睡過頭了,她過來的時候,胡娘子已經在灶房了。
此時胡娘子讓她去送熱水,她不知該咋辦了。
“若是耽擱了娘子她們用水,這灶房你也不用待了,讓你老子娘把你給領回去。”
胡娘子見這個雁姐兒隻知道站在那抹淚,也不送水,冷哼了一聲,也就不再管她了。
灶房裡靜的隻能聽到木柴燃燒的劈啪聲,還有婆子在食案上切菜的聲音。
梁堇和紅果擠在灶口,往裡麵塞木柴,也不敢吭聲。
沒一會兒,雁姐兒就雙手提著半桶熱水,送水去了。
昨日馮娘子屋裡的崔兒來灶房說了,說今個早食,馮娘子要用蓮子粥。
這蓮子說貴也不貴,說賤也不賤,平日裡用不上,也收在了櫃子裡。
胡娘子是用一根紅布條當的褲腰帶,上麵係著一根長長的銅鑰匙。
拿著鑰匙正要插銅鎖眼,突然整個人楞了一下。
昨日,她好像忘記上鎖了……手裡的鎖,此時卻是上著的。
她不由得瞅了一眼在灶台上往木桶裡舀水的雁姐兒,瞅了好幾眼,才把目光收回來。
從胡娘子朝櫃子那邊走過去,雁姐兒整個人都是緊繃著的,也不敢往那邊瞅,生怕胡娘子起疑。
打開櫃門的胡娘子,把每層的東西都過了遍眼,才把裝蓮子的罐子拿出來。
要是昨晚雁姐兒沒有上鎖,胡娘子也隻是疑她。
可她偏偏多此一舉上了鎖,胡娘子不用想也猜到這個雁姐兒手腳不乾淨。
……
“二姐兒,你用過早食沒有?”
三姑娘院裡的春桃來灶房拿飯,正好碰到看爐子的梁堇。
梁堇哪吃了,雁姐兒送熱水燙了胳膊,被她娘張媽媽給領回家去了。
剛剛那張媽媽還和胡娘子吵了一架。
四姑娘院子裡的大丫頭又來拿飯,忙的不可開交。
這給馮娘子燉的蓮子粥還沒好哪,等熬好,她才能吃飯。
春桃見她沒吃,從食匣子裡給她捏了一個菜包,讓她先墊墊。
她有事托梁堇,走的時候,與了梁堇五十個大錢,讓她幫忙跑腿買些糖霜來。
她姐姐過幾日來這看她,她想讓她帶回去。
城裡的糖霜比鄉下的要細膩些,她姐姐自生孩子後,身下就有惡露,她時常貼補她,這糖霜拿回家去,平日裡衝碗糖水喝也是好的。
梁堇沒少得春桃的惠,心裡一直記著哪,如今春桃托她跑腿,她哪有不應的道理。
把蓮子粥熬好,用過早食,距離做午食,有一個時辰的空閒,她出去買東西是綽綽有餘的。
她沒走正門,走的是
靠近下人院的角門。
“你是二姐兒吧,你娘是刁媽媽,我識得你。”
曹養娘的屋子就在下人院門口,她站在門口,身上穿著細布做的襖子,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說話也有了精氣神,細看的話,能看到她往臉上還擦了粉,眉描的黑黑的,細細的,很是勾人。
前段時間,不是還到處借米嗎,如今怎麼有銀錢買布做新襖子穿了?
頭上還壓了兩朵簇新的挑絹頭花,腕子上也多了個銀鐲子。
襖子下麵穿的是裙兒,裙兒上壓著一塊玉環。
真真是一個標誌的人兒。
她和梁堇搭話,梁堇也不好不理人,問她是不是有事。
“你是不是要出去買東西,我與你兩個子的跑腿錢,托你幫我捎斤蜜餞來甜嘴。”
反正梁堇是要出去跑腿的,幫她捎斤蜜餞也不是什麼難事,再說了,還能得兩個銅板。
曹養娘見她應下了,就把錢給了她,細細叮囑,
“我要陳三娘家的,撿那蜜兒刀要半斤,玉蜂兒半斤。”
梁堇有些驚訝,這曹養娘是南邊人,聽牙婆說,剛到青州沒多少日子。
這又被吳家買來了,平日裡也不怎麼出門,她怎麼曉得陳三娘家的蜜餞,看樣子還吃過。
這陳三娘家的蜜餞,價兒貴,但吃起來鬆軟又香甜,就比如那蜜兒刀,上麵還撒了芝麻。
府裡的吳老太爺,早上不怎麼用早食,就使喚人去她家買上半斤的蜜餞,就茶吃。
梁堇拿了錢,就出了角門。
真是稀奇,曹養娘如今連蜜餞都吃得起了,還有餘錢給人跑腿費。
這不是梁堇該操心的事,她把從外麵買回來的蜜餞給了曹養娘,就回了灶房。
等午食春桃來拿飯,她再把買來的三包糖霜給她。
“二姐兒,快出去買雞子。”
梁堇剛到灶房,就被胡娘子使喚起來了,隻見灶房裡切切剁剁的,忙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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