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提起了女兒芳姐,才能心平氣和的說到一塊去。
“那就是個沒出息的,家裡也不說借點銀錢,給他走動走動關係,謀個小官當。
可憐咱的芳姐,在他家日日搖紡車,也不曉得如何艱辛。
她在咱家的時候,都沒做過這樣活計。”
提起女婿,吳老太就一肚子的怨言。
這樁婚事,是吳老太爺給女兒訂下的,對方是個知縣之子。
說來還是她們家芳姐高攀了人家,這是當時吳老太爺一個縣丞能為女兒找的最好的人家。
女婿年紀輕輕考上了秀才。
可誰知,章知縣得病去了,女婿撐不起來門楣,隻能任由章家落敗了下去。
後麵雖考中了進士,但排名倒數,沒有官做。
吳老太爺給他去過信,勸他在本地縣衙裡尋些事做,也好養家糊口。
可他眼高手低,不肯去,整日裡待在家裡,靠媳婦老娘紡織養著。
吳芳姐本來不肯在信裡說,是吳老太一直追問,才說了自己在婆家閒來無事,時常紡織消遣。
“等過了年,給芳姐去信,就說你病了,讓她帶著孩子來青州住些日子。”
吳老太爺愧對女兒,到時候來了家裡,就不讓她再回去了。
待在他身邊,有他這個當爹的一口吃的,就不會餓到她。
更何況芳姐的兄弟是同知相公,哪能讓親姐姐織布度日啊。
吳老太見他這樣說,知曉他心裡疼女兒,便往炕裡麵去了些,又讓趙婆子從箱籠裡把她那個舍不得枕的雪裡雲紋的金絲軟枕找出來。
朝著吳老太爺拍了拍炕,讓他躺上來。
坐在凳上,離吳老太有一丈遠的吳老太爺,身子一僵,臉上的神色都不自然了,連忙說道,
“我坐在這就行。”
“這炕上熱乎,我給你暖好了,曉得你愛乾淨,瞧這軟枕,是新的,一次都沒用過。
快上來。“
從趙婆子手裡接過軟枕,吳老太讓吳老太爺看,嗔怪道,還朝他招手,讓他上來吃糕兒。
她給他藏的還有包好茶葉,讓趙婆子沏來與她倆吃。
吳老太爺不願過去,可曉得她是一番好意,隻得硬著頭皮,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
走到炕跟前,隻見炕上鋪的褥子,像是一兩年沒有漿洗過似的。
味道也愈發的濃鬱,他的眼神都不敢落在吳老太的頭發上。
“杵著做甚,快上來。”
吳老太十分殷勤的掀開了褥子,把吳老太爺熏的臉色大變,倉促的背過了身。
“你這是嫌我?”
不肯傷了老妻的心,吳老太爺隻好背著臉,坐在了炕邊上。
正要說話,老妻突然湊了過來要拉扯他上炕。
“婆子還在屋裡,彆拉拉扯扯的。”
吳老太爺拿趙婆子當借口,說什麼都不肯上
她的炕。
後麵沒法子,隻能說出她炕上的褥子有味。
“哪裡有味了?”
吳老太不信,還拿起褥子聞。
她整日裡不出屋,待在炕上,炕上的褥子有味,她也聞不出來。
吳老太爺讓趙婆子過去聞,趙婆子也說沒啥味。
她有的時候,還留在炕上,和吳老太一塊睡。
吳老太爺不知道說啥好了,讓趙婆子把吳老太炕上鋪的,蓋的,尤其是那包了漿的枕頭全給拿下去,換上乾淨的來。
他從袖子裡掏出十幾個銅板與趙婆子,讓她帶著吳老太去水行,好好搓洗一番。
不洗夠兩個時辰,不許出來。
要過年了,這屋裡的窗子都給他打開,布簾子全給去掉,找些婆子丫頭,把這屋裡的東西,擦洗三遍,打掃乾淨,再熏些香。
吳老太爺今日做了吳老太的主,吩咐了下去,沒有給吳老太插話的餘地。
吳老太是被趙婆子和蔡婆子架著胳膊,從炕上架走的。
柳氏回了泉州,蔡婆子如今來吳老太院裡伺候了。
臨近大年三十,吳家的年味也多了些。
家門口掛上了兩盞長形四角的紅燈籠。
江大娘等人,又是掃院子,又是潑水的。
就連刁媽媽也在各院穿梭,修整著花圃,還要挑幾盆子喜慶的冬花送到各個屋裡。
今年吳二爹沒來青州過年,不知為的哪般。
若是來了,也能熱鬨些。
灶房裡的胡娘子在炸大魚,這魚是要給神上供使的,要提前炸好。
二房主子們大年三十用的席麵,也要提前備好。
三十那天,就不用忙活了,在蒸籠裡把這些菜熱一下就成。
一桌席麵,也沒幾個菜。
唯一的大菜也就是汴梁那邊送來的臘鵝,胡娘子直接做成了蜜炙燒鵝,粘稠的蜜糖水掛在上麵,顏色又紅又亮。
往年下人也是有席麵吃的,一年到頭都在盼著那天。
不僅有好肉好菜,還能有酒吃,有賞錢拿。
今年不一樣了,馮氏說了,給每家一碗肉丸子,另十個賞錢,便是過年了。
忙到夜裡,梁堇才歸家。
在灶房聞著炸肉丸的香氣,把梁堇饞的一個勁的咽口水,後麵到底是吃上了一個燙嘴的肉丸子。
又焦又脆,香的人犯迷糊。
明個灶房裡沒啥事了,梁堇和紅果她們這些小丫頭也都得了假。
過了年初二的時候,再去灶房上工。
刁媽媽她們也是如此。
“過啥年,連個席麵都吃不上,府裡也不給發些米。”
蔡婆子坐在自家門口,一臉的苦相。
還不如不給假,不給假,至少還能吃府裡的。
彆管吃的好賴,總能填填肚兒。
如今放了假,隻能自個吃自個的,她哪還有糧吃啊。
一天到頭,隻能紮緊褲腰帶,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大老遠就見曹養娘拎著一條細窄的肉條回來了,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曹養娘,曹養娘。()”
曹養娘聽見有人喚她,見是舔著臉走來的蔡婆子。
蔡婆子縮著脖子,黏糊糊的目光從她拎著的肉上好不容易移開,
“這天兒冷,曹養娘做飯也不怕凍傷了你的手,不如去我家,我家還有燙好的熱酒。
這肉與我,我給你做來吃,你儘管在屋裡躺著吃酒,咱倆搭個夥,好過年,你看咋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曹養娘哪裡肯願意,這蔡婆子明擺著是饞她的肉吃。
蔡婆子見她不願意,臉上的笑立馬消失的無影無蹤,朝她啐了一口,
“你一個買來的養娘,下賤玩意,還真拿自個當主子了。
我告訴你,我蔡婆子今日要收你當乾女兒,你這條子肉,算是孝敬給我這個乾娘吃的。
給我拿來……”
不要臉的蔡婆子說著就要搶她的肉,曹養娘把肉護在了懷裡,不肯鬆手。
“來人啊,搶肉了。”
“啊啊……你個娼婦養的。”
曹養娘平時瞅著挺柔弱,此時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把蔡婆子臉上撓的都是血印子。
蔡婆子正要抽她的臉,手剛舉起來,人就被踹飛在了雪窩裡。
曹養娘見她躺在雪窩裡半天沒有動靜,嚇壞了,急忙看向身旁的男人——張生。
張生是張媽媽的兒子。
“蔡婆子,蔡婆子?”
張生也慌了,走到跟前,喚了她好幾聲,見她沒動靜,急忙蹲下,用手去探她的鼻息。
“不會是死了吧。”
曹養娘嚇得臉子都白了,往左右瞅了瞅,見沒有人看見,連忙和張生把不知死活的蔡婆子抬回了她屋裡。
“這誰的肉掉了,曹養娘,可是你買的肉?”
屋外傳來江大娘的聲音,屋裡的張生和曹養娘,慌不擇路的把蔡婆子給推搡到了炕洞裡。
“你快你快躲起來。”
曹養娘把張生按進了箱子裡,又往箱子上放了件襖子,用發抖的手撫了撫發髻,這才開了門,臉上揚著笑,
“是江大娘啊,這肉不是我的,你尋錯了人了。”
江大娘朝她屋裡瞅了瞅,曹養娘緊張的用身子去擋她窺探的目光。
“曹養娘,你剛剛有沒有聽見有人喊啊。”
“沒,沒有啊,我剛才一直在屋裡睡覺,沒有聽見。”
“這就怪了,我剛在家明明聽見了。”
江大娘納悶的不行,她出來看熱鬨,卻發現外麵壓根沒人,雪地裡隻有一條豬肉。
“曹養娘,走,這肉我切你點。”
江大娘有些不信曹養娘的話,說著就要闖進屋去。
“我不要,江大娘你拿回家自個吃吧。”
曹養娘這般緊張,更讓江大娘猜到屋裡有野男人。
() 這條子豬肉說不定就是曹養娘的姘頭給她送來的,見她出來了,慌張間肉掉在了門口沒有來得及撿回去。
江大娘越想越覺得是這樣,要不然這豬肉怎麽會隻躺在她曹養娘屋門口,不躺在她家門口啊。
曹養娘拗不過江大娘,江大娘之前就疑她,進了屋,那眼神四處打量,甚至還去人家的炕上摸了摸。
“江大娘,你怎麽像個賊似的,在我屋裡亂找。
你找什麽,難不成我屋裡藏的有你家男人?”
曹養娘冷了臉子,說話難聽的很。
“我就是進來看看,曹養娘彆氣,我這就走。”
江大娘訕笑道,走前,又來到了曹養娘的箱子前,曹養娘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你這做襖子的布,是從哪家鋪子扯的,還怪好看。”
“在張家鋪子,江大娘要是喜歡,我下次帶著你去扯。”
曹養娘強裝鎮定,把江大娘送出了屋,才腿軟的攤在地上。
等了好一會,透過門縫,見江大娘回了自個家,她把門從裡麵插好,跌跌撞撞的打開箱子。
張生在箱子裡憋得臉都紅了。
“死人了,這可怎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