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梁堇如往常一樣,在西市肉攤上買了三斤五花肉,拎著在楊娘子的灶房裡燉好,又趕著回吳家幫著胡娘子做晚食。
做完這些雜碎的活計後,才抽出身來去楊娘子那拿醬肉。
她今日不準備賣了,給王二哥提前用油紙,包了半包出來,瓦罐裡剩下的包了兩包,待會去宋家酒樓送與昨日那個老相公。
他給的那半角銀子實在多,梁堇即使今日白送與他吃,也是占了大便宜的。
“也不知那瓦罐醬肉味有多好……”兩個賣辣腳子薑的婆子,一邊說一邊打梁堇身邊過,她們倆人胳膊裡也挎個竹籃。
這離宋家酒樓著實近,出了巷子便是,梁堇從沒有在這片賣過,也就昨晚在宋家酒樓裡賣給了一個出手闊綽的老相公。
眼瞅著這倆婆子像是剛從酒樓裡出來的,身上還帶著一股女妓身上的脂粉氣,她竟不知,自己的瓦罐醬肉,出了名氣。
梁堇並不覺得歡喜,她隻是個家生子,出名就是在給自己招禍,她連忙喊住了倆人,問道:“婆婆的辣腳子薑怎麽賣的?”她昨晚在酒樓見過這倆人。
這倆人自然也識得她,隻知曉她得了一位老相公的賞,並不知她賣的是什麽吃食。
梁堇見她們籃子裡還有辣蘿卜,就買了兩文錢的,順便打聽起了什麽是瓦罐醬肉。
“誰曉得那是個啥肉食,宋家酒樓的李管事,在門口站著,找賣醬肉的人。”
另外一個婆子接著說道:“聽酒樓裡的人說,昨晚知州老爺和一幫當官的人都在這吃酒,吃了那醬肉,說有滋味,怕是讓尋人咧。”
梁堇心裡猛地一驚,吳相公昨晚也在宋家酒樓?
早知這樣,她昨晚就不應該來這,在青州賣香雞子的時候,雞子是賤食,登不上大雅之堂,她給自己的雞子取了個名號,也不會惹人注意。
沒想到,來酒樓賣了次醬肉,就出了這樣的禍事。
這事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怕是高興的不行,正好拿著醬肉方子去換銀錢,去出風頭,還能得吳家看重。
可梁堇並不想這樣,在這個丫頭能被當成禮物,互相送來送去,幾貫銀錢就能買個人的時代,不引人注意,顯得平庸才是好的。
福禍相依,梁堇不想要那福氣,她隻想平穩的一步一步走,走的慢些也無妨。
現在再說後悔也遲了,她聽這倆婆子說醬肉如何做,回家也尋個瓦罐做來賣,忽地計從心來,笑著說,
“婆婆這樣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瓦罐醬肉,應該是揚州鄉下的吃食,我有個表叔,在鄉下常與人做席麵,裡麵就有這樣的醬肉。”
倆婆子一聽,從籃子裡拿了辣腳子要與梁堇吃,問她可知她表叔的醬肉是如何做的。
“我娘不讓我和旁人說。”
這樣的秘方,梁堇輕易說出來,對方怕是不信,隻得厚著臉皮,接過對方遞來的腳子啃了個乾淨,又繼續看向她籃子裡的腳子,一副饞嘴丫頭
樣。
“好丫頭,你與我倆說,我倆不告訴旁人,你表叔的醬肉做的好吃嗎?”婆子哄著梁堇。
“鄉下的裡正還有娶了三房小妾的地主老爺,都請我表叔過去做這個醬肉。”
婆子聽這個丫頭這般說,想來那醬肉味道定是差不了,地主老爺家裡有錢財,是常吃好東西的,連他都吃那醬肉……
婆子心裡癢癢的慌,想知道做法,見這是個饞丫頭,一個勁的盯著她的籃子,就說道:“你要是與我說,我給你撿一包腳子,白送與你吃。”
“真的白送我吃?”梁堇問。
這丫頭沒見過世麵,婆子暗地裡得意,當即從籃子裡給她撿了一包腳子,有雞腳子,鴨腳子,醃製而成的,裡麵還有大塊的薑。
梁堇得了腳子,喜的不行,這才肯說:“我見我表叔去屠夫那買肉,買的都是肥瘦相間的,把肉拿回家,斬成小塊……如此這般後,再放進瓦罐裡燜煮就成了。”
婆子聽之前,對梁堇的話隻信五分,聽她說了一遍,已然是信了八分。
站在原地的梁堇見她們走遠了,這才收起臉上的饞樣,打開油紙包一看,不由得笑了出來。
這婆子是真賊,與她的這一包,看著怪多,其實隻有上麵擺了幾塊腳子,下麵都是薑塊。
她也不是真心想貪她的腳子吃,便沒有放在心上,今日,這宋家酒樓是去不得了,籃子裡的這兩包醬肉隻能拿回去自己吃。
吳相公和這個老相公應該是認識,否則她賣與老相公的醬肉,怎麽會被吳相公他們給吃到。
剛才隻與了兩個婆子說,其實她不說,過些時日,這沂州多的是賣這瓦罐醬肉的,隻是梁堇等不得。
來到夜市上,尋到賣小食的人,把方子也透給了她們,隻不過她這次換了說辭,成了從婆子口中聽來的做法。
沒出五日,沂州的夜市上,到處都是提著瓦罐賣醬肉的,而梁堇隱在了她們身後,酒樓裡的人想尋也尋不得。
這些天,她一直躲在家裡,沒有再出去過,直到半個月後,賣醬肉的人越來越多,已經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甚至有人還打著祖傳秘方的幌子,在夜市攬客。
什麼瓦罐香肉,王太守瓦罐醬肉,柳娘子醬肉……層出不窮。
“你好些日子沒來了。”
楊娘子倚在灶房的門框上,磕著瓜子,她還以為這個小丫頭家裡出了什麽事,她不來,她還真有點想她做的那醬肉。
梁堇往水缸裡倒著打來的水,說道:“勞娘子掛念,我娘病了些日子,炕邊沒人伺候,這才沒來。”
“原來是這樣,你還怪孝順的……”楊娘子見她要做醬肉了,出去又回來,手上多了五朵頭花。
梁堇不知她這是何意,楊娘子把頭花給她,說:“我見你頭上連朵頭花都沒有,這些你拿去戴,不值什麽銀錢,都是賣不出的。”
這五朵頭花,兩隻是細布做的,一隻是挑絹的,另外兩隻是綢子攢珠的。
有的是杏花,有的是海棠花,樣式比梁堇家裡的精巧些,尤其是攢珠的,攢珠的頭花用的料子也好,怕是不賤。
這楊娘子無緣無故給她送頭花,梁堇如何敢要,隻說珠貴。
“我官人是販珠的,家裡不缺這些,這不是什麽好珠,好珠我也不舍得與你。”楊娘子說道。
她官人販珠回來,好珠賣給金銀首飾行,劣珠她都是拿來串頭花用,有時也賣給左鄰右舍,給家裡的姐兒縫在繡鞋上麵。
梁堇見頭花上的珠子,有米粒那般大小,不圓潤但有珠光,上麵綴了一圈,見楊娘子是誠心給她,就問她是不是有什麽事。
“也沒旁的事,你醬肉反正都做了,能不能多做些。”楊娘子想吃又不好意思說。
梁堇還以為是什麽事呐,等做好,給她盛些。
楊娘子見她應下了,這才出去把灶房給她讓出來。
經過酒樓的事,也讓梁堇得了教訓,她這次做醬肉,味道隻做出了原來的六分。
六分的味道,比一般的味稍好些,吃的多了,會膩住嗓子眼,她本想換個吃食,可又怕這樣適得其反。
來到夜市上,尋到了王二哥,之前許給他的醬肉都包好了卻沒有給他。
王二哥問她這些日子咋沒來,梁堇把給楊娘子的那個說辭,說與了他。
“王二哥,這是給你的醬肉。”
梁堇從籃子裡拿出一包給他,他的臉噌的一下紅了起來,不肯要,說:“二姐兒,你那日得賞錢,是因你吃食好,是我心窄了,不該忌妒你。”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去宋家酒樓,不去宋家酒樓就不會得賞錢,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