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雖還未下雪,但寒意已漸漸浸到了婆子的骨頭縫裡。
吳家門外,薑行首坐在轎子裡,懷中的湯婆子早就不熱了,轎外的婆子凍的縮著頭,彎著腰,身上穿著緇色粗襖。
“不如我去鋪子裡給娘子買盞熱茶來吃。”婆子隔著轎簾問道。
“吃什麽熱茶,仔細給我盯著。”薑行首道,這個時辰,吳相公快下值歸家了,前些日子,她使人來請他幾遭,都不願去她那。
他既不願過去,那她就來這等他,想與她斷,她可不答應。
吳家二房,馮氏聽罷刁媽媽說那娼姐的轎子就停在家門口,心中更氣吳相公,欲使刁媽媽帶著家中的哥兒把那娼姐打一頓,可又怕聲張開來。
“娘子,那娼姐太猖狂了,這吳家是她能來的地嗎,她來這,豈不是沒有把你這個知州娘子放在眼中。”盧婆子說道。
“我何嘗不知,他欺辱我就罷了,如今連一個娼姐都敢爬到我頭上來。”馮氏出身京官,性子自是有兩分傲慢,從未受過如此折辱。
這口氣,她實在咽不下去,想了想,讓盧媽媽斷了東哥屋裡的開銷,像冬日衣裳,細炭,糕餅點心,就連月裡的一吊子月錢,也不再給,飯食降成和他父親吳二郎一樣。
“過些日子,就該給東哥交束脩了,娘子惱歸惱,先生那的束脩不交,怕是會讓人笑話。”
“他想上學,讓他找他父親,從前他的開銷,大小用的都是我箱籠裡的銀錢,打今起,他父親往家裡拿錢,就有他這個兒子的銀錢用,不拿,也休想我再為他花半個銅子。”
她是他母親不假,可他畢竟不是她所出,當母親的給庶子用她的嫁妝錢,是她疼他,不給他用,他也怪不著她。
吳二郎比她好臉麵,他兒的束脩他去想法子,想來借錢也會給他交上。
“到了官學,先生和其他家的小郎,見他穿著舊衣,連紙墨都用不起……旁人怕是會猜忌娘子刻薄庶子。”
盧媽媽說的話在理,馮氏和家中的姐兒穿著好料子,外人不知吳家的情況,不會想到是吳家公裡沒錢,隻會以為是馮氏苛待人。
“這有何難,我出門赴席,撿舊衣穿就是。”
盧媽媽還想再說,馮氏不想聽,讓刁媽媽這幾日守著門口,要是娼姐敢登門,給她抽她的臉。
夜裡,吳相公回來,心中發虛,幾次想張口和馮氏說薑行首的事,可話到嘴邊,又實在說不出口。
幾日後,薑行首使婆子往吳家,給馮氏送來了一張拜帖,隨著帖子一塊來的,還有一雙用金線做的翹尖鞋,兩隻匣,匣裡盛了二兩沉香,二兩冰麝,另有揚州假髻一副,翠梅花鈿兒一對。
“娘子,送禮的婆子說,那娼姐想來家裡給你問好,還說給你作女兒,怕你嫌她。”刁媽媽來馮氏屋裡傳話。
馮氏看過禮物,又聽罷刁媽媽傳的話,說道:“她想來家裡做養娘,虧她想的出。”
“這些香料首飾,怕是
她哪個恩客送她的,這醃臢東西,快拿出去扔給那個婆子,一個娼姐,還想進咱這種人家當養娘,也不瞅瞅自個配不配。”盧婆子對刁媽媽說道。
刁媽媽欲把這些東西拿走,馮氏道:“慢,先留下,我還有用。”
到了晚間,馮氏讓人去請吳相公過來,把娼姐的拜帖與他看,還有對方送來的禮物,至今還擺在外間的桌上。
“想來在官人心中,我是那等善妒不容人的。”
“大娘子,我……你不是那等善妒之人。”
“我既不是那等人,為何你與娼姐在外廝混瞞著我?既是歡喜那種人,把她接到家中當個小娘也就是了,何故養在外麵,被人知曉了,還以為是我善妒。
瞧,你相好與我送來的香料和鞋,難為她有孝敬我的心思,今日使婆子來說,想認我作娘。”
對方送來的東西,用一塊茜紅細布包裹著,馮氏看到這豔俗的色,就止不住的嫌棄。
“她那樣的人,怎麽能接到家中作小娘,大娘子就彆說氣話了,我知你怨我。”吳相公話音剛落地,就被馮氏拿起娼姐與她做的鞋,砸在了他臉上。
“原來你也知她是那樣的人,我還以為你不知曉,吳二郎,你不要臉,我還要,你女兒也要,你與她,這般羞辱我,當我沒脾性?”
聽著屋裡的聲音,盧媽媽把丫頭們都趕走了,自個守在屋外,想進來勸又不敢。
吳相公不占理,被罵的臉龐臊紅。
“明日我就使人去替你給那娼姐提親,把她接到家中來,到時,我這個正頭大娘子,再給你們擺幾桌席,放些炮仗,把你的同僚都請來,賀你得嬌娘。”
馮氏也不罵他了,坐在椅子上,端起盞吃了一口熱茶,吳相公見她不像在說誑話,連忙彎下了腰,
“大娘子,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切不可讓她進家門,日後我都聽你的,你寬恕我這一回吧……”
吳相公身上的官服還未脫下,在馮氏麵前伏低做小,軟話說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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