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附近村塢中的人都出來采買年貨,勒石城熱鬨了許多。
東城門附近,“利民雜貨鋪”不時有人進出,遠遠就能聽到裡麵的喧嚷聲。
許逸寧最近每天都在鋪子裡坐鎮,他之前沒管理過鋪子,總擔心自己做的不好。許逸寧有自己的驕傲,他既然跟秦疏要了這個差事,總不好最後真的讓對方替他兜底。
外麵已經有人開始排隊,許逸寧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給夥計打了個眼色。
很快,雜貨鋪內就是一聲銅鑼響,聲音過後,是一聲悠長的吆喝:“今日食鹽已售罄~”
尚未買到的顧客扼腕歎息,看來明日還是要早些出門才是。有人離開,但留下的更多。
雖然鹽是買不到了,但來都來了,順便看看有什麼合用的東西。燈油、毛皮、肉、風箱、掃帚、木柴、脂膏等等,東西很雜,卻也很實用。
正在大家夥討價還價的時候,有一隊人在雜貨鋪外麵停了下來,他們穿著官差的服飾,原本想要進入鋪子裡的人停住了腳步,心裡泛起了嘀咕。
本以為他們是來找麻煩的,沒成想看到他們從馬車上抬下來兩頭麋鹿,搬著往鋪子裡去了。
“許少,大人命我等過來送貨,您看這個放在哪兒合適?”
“正愁今日肉不夠賣呢,可巧你們就送了東西過來。大的這頭放在案板上,另一頭搬去後院庫房,那邊有熱湯,你們喝完再走。”許逸寧叮囑道。
兩人感激地應了。
從山裡過來這一路也沒甚遮擋,著實冷得很,即便如此,大家也搶著過來,為的就是後院的那口熱湯。那湯也不知裡麵放了何物,又香又辣,喝到胃裡全身都暖烘烘的。
等到他們離開,雜貨鋪裡頓時又熱鬨起來。
利民雜貨鋪從開張到現在已經半月有餘,老客都知道,雜貨鋪裡的商品流動快,有些東西能不能買到全憑運氣。
鹿肉絕對是好東西,就是價錢也好得很,一斤鹿肉便要700錢。
一聽這價格,直接就嚇退了一撥人,圍在案板附近的都是不差錢的主,王從善就是其中之一。
說來他與秦疏等人也頗有些淵源。入城前的那一夜,他們就是借住在王從善的莊子裡。後來於金水又供出孫耀小舅子強占王從善孫女,秦疏透了點風聲,孫耀將小舅子痛斥一頓,內裡兩家如何協商的不清楚,總歸王家女順利歸家,已經打算坐產招婿。
王從善是勒石城少有的大商戶,消息靈通得很,知道這裡麵有都監大人的手筆,一直想要報答。後來還從許逸寧這裡買了雪綿蛋糕的方子,對方出價一百銀,王從善都沒還價,就是不想放過這個交好的機會,沒想到那糕做出來竟然意外的好賣,勒石郡雖然窮困,兩年內也足夠回本,若是賣往他處,利潤定然更加可觀。
他原本想要回報一二,如今反倒似占了便宜,所以在利民雜貨鋪開張之後,便不時過來消費。
案板後麵,潘屠戶手起刀落,剝
皮拆骨,手法十分老到。
與一般屠戶不同,潘屠戶瘦得麻稈一樣,臉頰都凹陷下去,隻因他也是王家塢的。他為了給老娘報仇,殺了人,官府念在事出有因,酌情判了流放。
他是今年恢複的自由身,就在秋後。他身無長物,又無米糧,想要重操舊業,隻是勒石城裡並不缺屠戶,日常隻能靠砍柴維持生計,這幾個月過得格外艱難。
他老家還有妻兒,原本打算天氣暖和之後,攢些銀錢,隨著商隊回去,或是跟在押解的官爺後麵,沒想到天上掉餡餅,讓他得了這個好差事。不隻有工錢拿,東家還管一頓午食,如今王家塢裡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他。
王從善買過鹿肉,還特意過來與許逸寧打了招呼,態度十分客氣,這種客氣並不是因為許逸寧曾經的身份,而是源於秦疏對他的態度。
目送對方離開,許逸寧心想:果然背靠大樹好乘涼。
利民雜貨鋪開張以來生意十分紅火,平均下來,每日都有十兩銀進賬,對於普通店鋪,一月十兩銀的亦是十分常見,但許逸寧卻並不滿足。
他們雜貨鋪大多都是無本買賣,需要付出的不外乎是一些口糧,但那是三百多張嘴,就是省著吃一天也要二百斤米,但從這些日子糧食的消耗來看,二百斤根本打不住。
而且,他們想要掌控的是整個勒石郡,收攏人心勢在必行。儘管目前能用的人手有限,卻也要花費心思。想要他們真心實意地乾活,需要解決的可不隻是口糧問題。
寒風瑟瑟,總要有禦寒的衣物,住的房子都是四處漏風,也要修補。人吃五穀雜糧,生病了也不能放著不管,需要延醫問藥。每一樣都要錢,每一樣都拖延不得。
許逸寧跟鋪子裡的夥計說了一聲,之後就從櫃台後麵走了出來,許逸安原本坐在小凳子上玩,看到兄長起身,立馬小尾巴一樣地跟了上去。
許逸寧蹲下身子:“安兒,兄長要去找貨源,要不,送你去唐家,你和躍軒玩?”
許逸安仰著小腦袋:“兄長不能帶著我一起嗎?”
許逸寧覺得男孩子不應該如此黏人,到底憐他年幼,便點頭允了。
*
夜半,王家塢響起嬰兒響亮的啼哭聲,秦宣娘推了下丈夫:“正哥,小郎尿了。”
嚴正起身,很快,一豆火光亮起,嬰兒的啼哭漸漸停了。夜,再次恢複了寧靜,隻是,卻有很多人久久無法入眠。
王家塢,真的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哭聲了,那樣擾人清夢的哭聲,愣是能把人的心給哭軟了,同時也哭醒了塵封的向往。
這種變化是由內而外的,很快勒石城的人發現王家塢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那些流放犯依然要每天乾活,隻是再不似以往的行屍走肉,就像是被重新注入了靈魂,這種變化讓人嘖嘖稱奇。
寒風鼓噪,偶爾會掀翻他們的衣角,但葛衣之下,不再隻是稻草,還有柔軟的皮毛。
今日這是他們年前的最後一次狩獵,收獲直接影響到他們接下來
半個月的夥食,所有人都鉚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