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三年四月,以沂川王勾結外敵一事為開端,秦疏開始有計劃地抑藩。
同年五月,他下令在國子監增辟國學館,所有宗室子弟,未滿十六歲皆要入館讀書。
這一消息通過邸報很快傳遍四野,各地宗室藩王反應不一。灃京乃國都所在,能夠進京入學,對於宗室子來說大有裨益。
可凡事都有兩麵,尤其是沂川王之事在前,不免讓人懷疑陛下用意,是否想要借此以宗室子為質。
國學館八月便要入學,路途遙遠的最晚五月底便要啟程。正在各地藩王還在觀望之際,一封密信攪亂了平靜的湖水。
這封信是信陽郡王之女秦紫苑所書,秦紫苑九歲那年成了孤女,被外祖家接了過去撫養。
外祖母很疼她,舅母對她也很好,還經常說要將她當做親女兒疼,等她長到十二歲,更是明說想要將她留在膝下,讓她做自己的兒媳。
她原本隻將表哥當兄長看,可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是嫁給表哥,似乎也不錯。
信陽郡王隻有秦紫苑一個孩兒,性子與一般女兒家不同,十分疏朗。後來雖然寄人籬下,卻也沒生出多思敏感的心思來。
可她漸漸卻發現事情不似她想得那般簡單。比如,每日的餐食中總有兩道她不喜歡的,她起初隻當是廚房的疏忽,可次數多了,心中難免起疑。
再觀察舅母和表哥的言行,也覺出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舅母對待她看似比待娘家侄女親近,話裡話外對她亦是多有讚賞,可每次分給幾個女孩的禮物,她的似乎總要差那麼點兒意思。
她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最開始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可事情發生得多了,秦紫苑終於發現,舅母並不是真心想要她做兒媳,表哥對她的態度也不再如從前那般純粹。他們想要的隻是爹娘留下的錢財。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她開始留意府中的種種跡象,這才發現處處都是漏洞,而她已經陷入了一個精心編織的網中。
尤其是在她某日試探外祖母的態度時,心更是涼了半截,曾經以為的溫暖親情,不過是鏡花水月。
她想過要找外援,可她身上沒有爵位,便是想要出府都要與長輩請示,便是不願又如何呢?她甚至都不敢將真實想法表露出來,內宅中,想要一個未長成的孩子消失的法子太多了,秦紫苑生平第一次學會了謹慎。
似乎是她的態度引起家中人的警惕,舅母對待她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開始不動聲色地給她立規矩。
及笄的日子越來越近,府中已經默認她要嫁給表哥,她每一天都想要反抗,到底沒有魚死網破的勇氣。
就在她以為這輩子便要被困在這座牢籠中時,偶然間聽到府中下人議論國學館之事,秦紫苑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
回房後,她直接寫了一封密信,信中她並沒有多言自己的處境,隻是詢問所有宗室子弟是否包括女子,表達了想要入館的願望。書信甫一寫好,便令奶哥哥想辦法送到暗
察司,以達天聽。
就在這年六月,朝廷頒發了兩道明旨。
一日,舅舅將她叫去書房說話,她去時心懷忐忑,離開時卻是滿心雀躍。尤其是看見舅母強顏歡笑的臉時,眉梢的喜意卻是壓也壓不住。
壓在她頭頂的大山,就這樣被移開了。
離開信陽的那日,她知道,此生她絕不會再回來。
城門口,一左一右張貼著朝廷的布告,秦紫苑聽到衙役大聲宣講。
天子詔令:即日起,三代以內禁止通婚,近親成親,所育子女易早夭、天殘。一經發現,杖五十,服役三年。舉報者免三年勞役,為官者罷黜。
天子詔令:所有宗室子弟,無論男女皆要入國學館讀書,十六歲後方可婚配。
這兩道聖旨掀起的風浪遠比前沂川王通敵叛國之事更為巨大。總有人不信邪,可聖旨不是討價還價,刑杖之下,那些抗旨不遵的無一不被打了個皮開肉綻,三個月過去,再沒人敢以身試法。
至於第二道聖旨,看似與普通百姓無關,其影響卻是潛移默化的。
朝廷雖然限製的是宗室女的婚配年齡,可這些女孩的伴讀也同樣會受到影響。貴女們的婚配時間推遲,尋常百姓家早晚也會被動地接受這一觀念。
尤其是在工部普及新型織機後,那些心靈手巧的女子每月至少能賺一兩銀,能夠織出提花的甚至能達到五六兩,這比一個成年男子一年的收入還要高。
女子做工,在無形中改變了家庭結構,便隻是從利益角度,父母兄弟也舍不得家中女兒早嫁。
秦疏用幾世的眼光,堅定地推行著自己的治國之策。他原本以為會遭到朝臣的反對,卻遲遲沒有等來勸諫的奏折。
衛崇見他皺著一雙好看的眉頭,奇怪道:“想什麼呢?”
兩人如今相處已是十分隨意,秦疏正好有些累了,便拉著人在一處說話。
“你說,怎麼一個反對的都沒有,難道是梁遠退了,這些人精也都跟著謹慎起來了?”那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成為一個說一不二的君主確實很威風,長此以往卻並非什麼好事。尤其是對於秦疏來說,他如今已經站在了權力的頂峰,不需要再膨脹了。
秦疏還沒意識到的是,如今內閣和他穿一條褲子,朝堂已經往一言堂的趨勢發展了。
衛崇:“你也說他們是人精了?於國而言,陛下的旨意乃利國利民的良策。於私來說,既沒有危及他們的利益,還會給他們帶來好處,為什麼要反對?”
衛崇沒說的是,還真的有禦史不開眼地大放厥詞,還沒等他這邊出手,便被內閣給擼了。
衛崇對張度最滿意的一點正在於此,這天下是陛下的,內閣自然要和陛下一條心才是。隻要是陛下的想法,都應該堅定不移地執行。
衛崇身居高位久了,平日習慣性端著,給人的感覺總是鼻孔看人,秦疏還不知道他的枕邊人已經變成了腦殘粉,還在那奇怪地嘀嘀咕咕。
衛崇被他念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