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20號的晚上。
沈夏把倪嘉元給等回來了,兩人簡直有說不完的話,沈夏帶著人把兩家改造後的地方一一指出來,說給倪嘉元聽。
兩人一直聊到深夜,各自回家後,躺在床上還用手機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很久。
迷迷糊糊間,沈夏睡了過去,她做了一個很奇怪也很可怕的夢,夢裡到處都是漆黑的。
一開始有電有柴火的時候,起碼屋子裡還能有點亮光,但後來什麼都沒了,所有人隻能摸黑行動,時間長了,感覺眼睛都瞎了,睜著眼還不如閉著眼睛舒服。
夢裡,他們一家在一起,卻不見倪家人,而且他們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甚至是寄住在彆人家中。
後來,其他房子裡的人死了,爸媽帶著她住過去。
爸媽帶著她摸索著尋找食物和避寒的衣物,好餓,好冷,到處都冷冰冰的,到處都在死人,要是不小心遇到凶殘的人,他們也會死,所以他們一直小心翼翼。
日子就這麼過著,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時間長了,完全不知道過去了幾天,幾個月,還是幾年。
後來,爸媽倒下了,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一個姑姑,再後來,姑姑也倒下了,她跟著一個表姐過日子。
再再後來,表姐吃壞了東西,也病倒了,她坐在表姐冰冷的身體邊,覺得自己馬上也會變得這麼冰冷。眼睛乾巴巴的,好像所有的眼淚已經在過去流完了,所有的力氣也用完了,她整個人就隻剩下一個空殼。
而就在這個時候,天空終於亮了起來……
沈夏猛地一個哆嗦,醒了過來,房間裡亮堂堂的,是燈打開了,不是夢中一片漆黑的樣子,床邊坐著爸爸媽媽,正擔心地看著她。
“夏夏,做噩夢了?”
沈夏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撲進媽媽懷裡:“媽媽,我做了一個噩夢,天黑了,到處都黑乎乎的,好冷,好餓!你和爸爸也死了,姑姑表姐也死了,隻剩下我一個人!”
沈媽媽摟著女兒,溫柔地拍她的背,和丈夫對視一眼,眼裡既有擔憂,也有震驚。
剛才他們正睡著,突然聽到女兒房間裡傳來喊叫聲,趕緊過來看,發現女兒正在做噩夢,夢裡一會兒喊著爸爸媽媽,一會兒喊著姑姑表姐,一會兒喊著彆死,一會兒喊著我怕。
兩人嚇得不輕,又不敢強行把人叫醒,幸好女兒自己醒了過來。
聽她這話的意思,她是夢到了永夜?
這不奇怪,擔心永夜真的來臨,然後做了相應的噩夢,這是可以理解的。
但兩人不理解的是,她為什麼會叫姑姑和表姐?
沈爸爸沒有親姐妹,沈夏的生命中也從來沒有姑姑這個角色出現過,唯一能稱得上姑姑的人,也就是那個陳立了。
但陳立表姐一家今天剛到,就連沈媽媽也隻是多年前見過一兩次,根本沒有什麼印象,沈爸爸也從來沒有在家裡提起過這個人。
沈夏第一次
知道這個人,也就是幾天前,跟她說要去送嫁的時候。
那麼問題來了,從沒見過、隻是知道有這麼兩個人的人,沈夏為什麼會在夢中喊她們的名字?
等把沈夏安撫下來,沈媽媽問:“夏夏,夢裡到底發生什麼了,你還記得嗎?姑姑和表姐又是誰?長什麼樣?”
沈夏這會兒還恍恍惚惚的,一身的冷汗,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抓緊媽媽的衣服說:“姑姑就是陳立姑姑啊,瘦瘦的,表姐是星星表姐,高高的……我們去參加表姐的婚禮,然後天就黑了,我們先是住在酒店裡,但酒店太亂了,又住到了姑姑家,但太擠了。後來邊上房子裡的人死了,我們就搬過去住……”
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很多地方都記不清了,甚至說得有點語無倫次,但夫妻兩人聽得卻如同心中起了驚濤駭浪,呼吸都停了好幾秒。
兩人震驚地互相對視一眼,不過什麼都沒表現出來,隻是安撫著沈夏,告訴她夢都是假的,他們沒有去姑姑那裡,現在還好端端地在家裡。
沈夏被父母的安慰安撫住了,又睡了過去。
空調安安靜靜地吹著,沈媽媽幫女兒把臉上的汗水擦掉,無聲地看一眼丈夫,兩人一起退出去。
門不敢關嚴實,留了一道縫,方便他們隨時聽到房間裡的動靜。
兩人回到自己的房間,沈媽媽焦灼地走來走去:“你跟夏夏說過,正星那孩子長得挺高的嗎?沒有吧?她沒見過那孩子,怎麼會知道她的外貌?這個夢到底什麼意思?是預示嗎,還是說、還是說……”
如果天幕沒有出現,他們現在已經在南邊了,婚禮在20號,那麼當天晚上,他們參加完婚禮,肯定是回酒店住,等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再回來。
然而,第二天,也就是21號早上,天沒有再亮起。
一家人被困在當地,酒店亂起來,他們不得不搬到陳立家住。
陳立家確實是不大的,一間八十來平的套間,確實住不下兩家人。更不要說,姑媽等人,應該也是住在陳立家的,所以,他們會搬到隔壁主人死了的房子裡住。
這一切都是合理的,是符合邏輯的!
沈媽媽的肩膀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在夏夏的夢裡,我們都死了!都死了!留她一個人在那個陌生的地方……”
沈爸爸扶住她的肩膀:“冷靜點,彆自己嚇唬自己,不管那夢是什麼意思,現在都不一樣了。我們現在還在安海市,還在自己的家裡,家裡還被改造成了一個堡壘,準備了那麼多物資,這一次一定不會出事的。”
他聲音也有點抖,受到的震撼一點不比妻子小。
沈媽媽深呼吸了好幾下,終於克製住快要爆發的情緒,震驚、後怕,以及對女兒的心疼、擔憂,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要暴走。
她坐下來,想了一會兒又說:“如果真是我們想的那樣,那我們……出事後,夏夏是跟著陳立嗎?”
沈爸爸點點頭:“很有可能,不然,在那邊她誰也不認識,又能靠誰去。
”
不是他小看自己女兒(),要是自己和妻子不在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倪家人也不在身邊,她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而如果陳立母女真的照顧過夏夏的話,那他們真得好好感謝她們。
不過現在到底是不是這樣,他們還不能很確定。
兩人帶著無數心事,是再也睡不著了,一看時間,淩晨三點,索性也不睡了,下樓去把所有物資清點一遍,算一算排一排,能用到什麼時候。
然後看看趁現在水電還沒有停,是不是還能多做點什麼。
簡直恨不得一口氣把後麵十二年都給安排得妥妥當當。
清點著清點著,沈媽媽忽然停下來,說:“以後也不能再讓夏夏偷懶了,得讓她鍛煉起來。”
這是擔心再出現兩人不在了,倪家也沒法依靠的情況。
沈爸爸點點頭:“是該這樣。”
兩人在這邊忙活,倪家那邊也睡不著,一家三口也在那裡清點物資,商量以後的事情。
這一忙兩忙的,時間漸漸過去,從三點到四點,四點到五點。
八月份安海市的日出,差不多是六點,五點之後,天就會開始蒙蒙亮了。
但今天一直到了五點半,天空還是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整個安海市此時沒睡的人,心裡都直打鼓,但誰也不敢把話說透,就那麼盯著時間,做點事情轉移注意力,然後做著做著又忍不住去盯時間。
時間沒有停止,一分一秒地過去,但天空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天空,會發現天上的星星正在逐漸變淡,好像隔了一層布一般,變得模糊不真切。
下半夜,月亮已經下山了,倒是不能知道月亮是個什麼情況。
反正人們隻覺得正在眼睜睜地看著夜空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黑,非常反常。
而此時,另一個半球,正是白天,這邊的人們基本是完全不知道天幕的事,哪怕現在是信息時代,但不想讓信息傳遞,也有無數種手段,大部分人都生活在信息繭房之中。
這會兒,人們就發現,天空在莫名其妙地變暗下去。
大家也沒有太在意,隻以為是晴轉多雲或者要下雨了。
而極少數知道天幕的人,已經開始慌起來了。
等時間到了國內早上六點的時候,突然,整個世界的天空徹底暗了下來。
那些正在白天的國家和地區感受最明顯,真就是一瞬間天空黑了下來,從白天直接進入漆黑一片的黑夜。
因為是白天,大家大多在外麵,受到的影響非常大,光是交通事故就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到處都是尖叫慘嚎。
……
國內,6點。
有一部分人正關注著國外白晝地區的情況,發現天突然黑了既驚又怕,直接大聲嚷嚷起來:“國外天黑了!國外天黑了!”
一傳十十傳百,還在苦苦等待天亮的人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再也沒有任何僥幸。
() 永夜真的來了!
一時間簡直是兵荒馬亂。
沈倪兩家,兩家人聽著外麵人們高呼著“外國天黑了”、“永夜真的來了”、“天幕是真的”等等的話,表情都有點沉重。
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但真到了這一天,還是心中一沉,壓力巨大。
鄰居紛紛跑過來,問他們改造房屋的工程隊能不能再聯係上,問他們屋頂是怎麼改的,不改屋頂能不能放水塔等等之類的問題。
大家都非常慌張。
兩家人應付了一些人之後,就把門給關了起來。
這沉重的院門一關,四周牆壁有四五米高,給人滿滿的安全感。
院子裡和廊下亮著幾盞燈,而從院子上方看出去,天空如同一塊純黑的布,就跟假的一樣。
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喇叭聲,那是政府的宣傳車開過來了,他們又打開大門邊上的小門出去看。
“各位市民請注意,各位市民請注意。永夜極有可能已來臨,永夜極有可能已來臨。
“請大家不要驚慌,暫時儘量減少外出,各大商超將持續開放,市區將增設商品銷售點,大家可前往排隊購買,目前市場物資非常充足,請大家不要盲目搶購,以免引起混亂。
“未來水廠和電廠將持續作業,根據實際情況可能會考慮分區供水供電,具體政策正在商討中,請各位儲存好充足潔淨的水。”
街上路燈依然亮著,人們正在道路兩邊,看著宣傳車閃著燈慢慢路過,宣傳車後麵還跟著一輛警車,車上是無比嚴肅的警員,依稀可見是配了槍的。
人們發熱混亂的頭腦終於冷卻了一些。
政府還在,水電不停,物資不缺,那就不會大亂起來,他們隻要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就行。
不就是看不到太陽嗎?
不就是天會慢慢冷起來嗎?
不就是熬個十二年嗎?
問題不大,問題不大。
大家陸續回家,但不少人還是在外麵奔走,或是去排隊買東西,或是到處找工程隊想給自己的房子改造一下,或是去找自己的親戚朋友。
與此同時,市區外。
那些家裡有田地的人,都在抓緊時間收莊稼。
沒有太陽,這些莊稼都不會再長了,而且到處黑燈瞎火的,放在田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人給偷了,還是收回去更放心。
安海市的各大種植基地,有的直接收割了,有的把大門一關,整個基地搞上補光燈,燈光一開,那數百幾千畝地都是亮堂堂的,保護作物繼續生長。
大大小小的批發商、商超、零售店,接到政府的通知,不能惡意漲價,不能囤積居奇,每天都要保證一定的營業時間,不然的話就吊銷營業執照,以後都沒法進貨。
而政府自己也確實在各個街道、社區,搞起了國營的銷售點,專門出售各種永夜中需要的生存物資。
學校暫時停課,普通公司工廠暫時停工。而相關物資的生產
工廠,不僅不能停,還要繼續招人,擴大規模。
醫院診所這樣的地方,也是絕對不能關的。
各個建築公司與政府簽訂合同,接下去要搞一些永夜特色工程。
所以,那些生怕自家房屋不夠結實容易進賊的人,其實不用太擔心,之後政府大概會統一解決這個問題。
安海市的行動力算是快的了,因為已經提前做好了預案和策劃,這會兒短短幾天時間內就整頓了下來。
其他城市動作稍慢點,但大體上也沒有太亂,真的特彆亂的地方,那直接就把軍隊拉過去了。
這個時候國家還是挺靠譜的。
……
安海市,倪家。
“加油!再堅持一下!夏夏是最棒的!”
在倪嘉元一聲聲的鼓勵下,沈夏終於在跑步機上跑滿了五公裡。
倪嘉元伸手把速度調慢:“彆下來,現在先彆下來,在上麵慢慢地走,調整呼吸,對!”
沈夏扶著跑步機,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覺肺都要炸了,足足過了好幾分鐘,才覺得好一點。
“現在感覺怎麼樣?”
沈夏有氣無力:“累。”
倪嘉元笑著給她遞水:“你平時運動太少了,累是正常的,一會兒拉伸一下,然後再繼續健身。”
沈夏歎了口氣,還要健身啊。
她趴在跑步機上,看著倪嘉元,他的臉在朦朦朧朧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既有青年的成熟感,也有幾分少年的清雋感,讓人百看不厭。
倪嘉元抬頭:“怎麼這麼看我?”
“看你好看啊。”沈夏嘻嘻笑道。
這些天,她斷斷續續還是會做噩夢,夢裡都是一個個片段,十分淩亂,但夢到的多了,也就漸漸還原出了大概的事情。
在夢裡,她經曆了無比絕望痛苦的十二年,那也是沒有阿元的十二年。
以至於,她都不敢、不願意去深想,如果夢裡的一切是真的,那麼那十二年裡的他們,那十二年裡的所有人,都太可憐了。
她看向外麵:“今天是第七天了吧?”
“是啊。”
今天是27號,永夜的第七天。
足足七天的長夜,讓人們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這種黑暗,從最初的無所適從,到現在,已經能夠比較熟練地在昏暗中摸索,城市也重新安穩下來。
而他們這樣運動也已經堅持七天了,沈夏明顯感覺到耐力好了點,不過要說鍛煉效果多好,暫時還看不出來。
外麵,是兩邊的媽媽在規劃院子裡要種些什麼東西,隱約的說話傳進來。
突然院子外又傳來宣傳車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都出去看。
一出來,冷空氣撲麵而來,短短七天,溫度降了很多,現在的氣溫已經隻有零上五六度,安海市往年冬天也就差不多這個氣溫。
倪嘉元趕緊拿大衣把沈夏裹起來:“剛出了汗不能吹風,要不你還是在屋子裡彆出來。
”
沈夏沒有答應,他們家院子隔音效果有點強,在屋子裡就更加聽不到外麵說什麼了。
院子裡,亮著幾盞功率很低的節能燈,牆壁上都貼了鏡麵紙,最大程度地反射光芒,讓整個院子顯得亮了不少。
這也是沒辦法,不是他們不想多開點燈,而是從昨天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限電了,一個人一個月隻能有十度電的額度,用完了這家就會被停電。
他們兩家即便能踩自行車發電,那也要省著用電。
至於自來水,也開始采取分區停供的辦法,他們這一片是雙日才會供水。
大家都從屋子裡出來,外麵宣傳車的喇叭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