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侏儒男人呆呆地看著衛月歆,眼裡有困惑,不解,還有驚訝與害怕。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又為什麼會看到衛月歆這個完全陌生的,且和他過去所見過的人完全不一樣的人。
乾淨、整潔、體麵,就像他現在所看見的這個空間一樣。
他完全搞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
但很快,他想到,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難道這裡是死後的世界?死後的世界這麼美好的嗎?果然死亡就是解脫這句話是對的!
這麼想著,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他想張嘴說些什麼,但還是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他有點失望,看來死後的自己還是說不了話啊。
又看看自己的身體,還是這樣矮小醜陋。
看來就算是死了,他也擺脫不了這樣殘缺的身體。
這麼想著他又難過起來。
衛月歆默默觀察著他,見他表情還挺多挺生動的,而且他身上的負能量淡了不少,看來這個世界的人並不是真的隻剩下抑鬱和痛苦兩種情緒。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吧,說明還是可以改變的。
見他站在那裡遲遲不動,衛月歆又說了一句:“不餓嗎?”
沉浸在沮喪中的侏儒像是被驚醒,抬起頭來,雙手不停地在自己衣服上搓著,說不出話來,就隻能連連點頭彎腰。
衛月歆做了一個讓他入座吃東西的動作。
侏儒看懂了,然後再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衛月歆剛才兩次出聲,都是讓他去吃東西。
雖然聽不懂衛月歆的語言,但翻譯氛圍同樣出現在任務世界的原住民身上,所以他也能沒有障礙地聽懂衛月歆的話。
他看向那桌上的東西,從未見過的特彆乾淨的餐具,好多種吃的,還冒著熱氣和香味,充滿了食物的誘惑。
他怔愣,渴望,遲疑,局促,然後連連擺手,嗚嗚著,表示自己不敢也不能上桌。
衛月歆看了眼自己桌上的飯菜,沒有海鮮,沒有堅果,也沒有多少肉,主要是一些清淡的蔬菜,粗糧細糧都有,應該不會過敏也不會吃壞肚子,於是一招手,直接讓對方飛了過來,坐在對麵凳子上。
加高的凳子,讓他能夠順利地坐在桌邊,保持一個正常的用餐高度,然後道:“這是我請你的。”
這句話比起剛才戴上了一點命令的語氣,加上自己整個人突然飛起來,對方被嚇壞了,手足無措,下意識地用手抓了一把米飯,往嘴裡塞去。
這大米一入口,他就整個驚呆了,無意識地咀嚼了兩下,整個人就激動了起來。
“啊,啊!”
他又猛地吃了兩口,然後抱起湯碗喝,這是很清淡的冬瓜肉丸湯,但做得很鮮美,瞬間衝擊了他的味蕾,像是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然後他就完全忘了對麵還有人,開始對著桌上的東西狼吞虎咽。
衛月歆就默默看著他,感受到他身上的負能量在迅速減退,最後被徹底壓回
去,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愉快快樂的氣息。
所以,隻要吃飽吃好,就會很快樂嗎?
這個世界的人都適用這種辦法嗎?
衛月歆並沒有去打擾對方進食,而是又出了水晶球,找了幾個負能量爆棚的人,把他們弄進水晶球,和其他人隔開,也給他們分彆擺了一桌好吃的。
他們也從最初的驚恐慌張,到吃到食物就全情投入進去,身上的負能量一點點消散。
並且他們吃完之後,就開始好奇興奮地探索這個奇妙的世界,這裡看看那裡看看,任何一切都讓他們無比新奇,色彩鮮豔、生機盎然的世界,讓他們感到愉快。
就在衛月歆呼了一口氣,覺得這個辦法可行的時候,這些人突然開始感到不安、煩躁,然後身上的負能量又開始冒出來。
“哦,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會不會死在這裡?我已經死了嗎?”
“我一定是來到了邪惡的領地,主啊,我向你懺悔!我不該這麼快樂,我不配得到這樣的快樂!”
“啊,這清澈的河水照出了我醜陋的麵龐,我又臟又醜,怎麼配來到這樣的地方?”
“這裡怎麼可以這麼美好?我活了這麼多年,才遇到這麼好的地方,從前那麼多年我都在乾什麼?我的人生都被浪費掉了!”
“不敢想象我要是從小在這裡長大,我會變得多美好,但我不是!為什麼我不是!”
包括那個侏儒,在吃飽喝足之後,也再次emo了,他蜷縮在角落,嗚嗚地哭泣。
這個世界越美好,他越是為自己的殘缺感到痛苦。
這個世界這麼美好,他卻不能自由地在這裡奔跑,他隻是個醜陋的侏儒。那片花叢那麼美麗,他卻不敢靠近,因為他渾身都散發著惡臭。就連那麼美味的食物,他都不該吃的,他肮臟的身體汙染了那些食物。
衛月歆看著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負能量,都有點頭疼了。
總結一下,他們覺得空間裡太美好了,這種美好反襯出他們的不美好,同時還讓他們覺得他們從前的窮困苦難像個笑話,讓他們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和割裂感。
衛月歆無奈了,隻能把人都放出空間。
這些人回到自己的世界後,有人茫然,然後更加痛苦。如果沒有見識過美好,他們可以永遠在泥濘裡生活,但見識過好的東西,他們就無法忍受現實的貧瘠了。
他們把自己的經曆說給彆人聽,但沒有人相信,反而覺得他們是壓力太大,等到明天禱告大會釋放過後就好了。
也有人鬆了一口氣:“果然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我怎麼配去那麼美好的地方?”然後接受現實,繼續從前的節奏,對生活中的一切感到苦悶。
衛月歆無語了。
如果短暫地吃飽喝足改變不了什麼,那一輩子都富足能讓他們打心底裡樂觀起來嗎?
她又選定了一些人,包括那位侏儒先生,再次將他們帶進水晶球,然後開始給他們造夢。
這造夢
術是她在進修課上學到的,給人造一個夢,然後在夢裡給他一些前提條件,之後就能看到這個人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會做出怎樣的選擇,或者怎樣度過這一生。
說是造夢術,其實融合了一點點時間模擬器的元素,是挺牛的一種技術。
她選的這些人,或是殘疾,如侏儒,或是疾病纏身、纏綿病榻,或者對於自己的相貌外形非常焦慮自卑,或者曾經富有現在貧窮,或者年邁近死,或者曾經生命中失去過很多東西變得一無所有。
她就給他們健全的身體、健康、美貌、財富、年輕……等等他們無比渴望但在現實中不可得的東西。
然後,她在夢境中觀察他們的人生。
侏儒變成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而且也不再是啞巴,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彆。他激動不已,隨風奔跑,對所有人都充滿熱情和笑容,快樂得像一隻漫山遍野撒歡的豹子,覺得這一切已經是最好的了,一切都完美不過。
但很快,和正常人一樣的他,也有著正常人的煩惱,家裡還是窮的,飯還是吃不飽的,哪怕娶到了妻子成了家,也不過是兩個人一起吃生活的苦。他再次變得不滿足,生活中出現各種的唉聲歎氣,憂愁壓力,沒過幾年,就負能量縈身。
有疾病的人恢複健康之後,也是一開始很快樂,很滿足,感謝一切,但漸漸的,生活中的柴米油鹽、各種瑣事就一點點侵占了他的全部心神。他整個人生灰暗了下來,完全忘了當初躺在床上渾身痛苦的時候,祈禱隻要能健康起來就好的日子是怎麼樣的。
醜陋的人獲得了美貌,也獲得了很多追求者,她享受這一切,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很快,她開始害怕這美貌隻是一時的,她每天都在擔心變回從前的樣子,生活中也出現各種糾紛和煩惱,然後她也抑鬱起來。
每天忍饑挨餓的窮人突然獲得了大筆財富和糧食,吃喝不愁,他快樂得像掉進米缸裡的老鼠,但很快,他擔心這些財富哪一天會消失,他吃不下睡不著,成天就擔心這些事。於是也低落下來。
其他人也大多是快樂不過兩三天,就為新出現的各種煩惱籠罩。
衛月歆徹底麻了。
十幾人的實驗樣本,不算特彆少了,結果沒有一個能夠樂嗬比較久的,少則幾天,長則幾個月,就會出問題。
要麼是已經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卻還想要更多,而他的能力不足以讓他得到更多,然後emo。
要麼是得到了想要的東西,但害怕這一切會消失,害怕各種還沒有出現的厄運,成天患得患失,然後emo。
還有就是雖然現在已經很幸福,但又埋怨這一切來得太晚,覺得早一點的話,自己就不會吃那麼多苦,然後稍微遇到一點小挫折小麻煩,又會被輕易打倒。
衛月歆想了想又抓了第三批人來,給他們造夢,在夢中他們的世界恢複成從前富足的樣子,田地非常高產,每個人都吃喝不愁。
但同樣是快樂不了多久,他們一邊開始抱怨為什麼這樣的好
日子來得這麼遲,一邊又擔心這樣的日子維持不了多久,稍微雨下大點,哪裡出現個乾旱,哪裡有個地震,哪裡降溫厲害點,就提心吊膽,自己-->>